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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1日周日 二元关系,等价类

汪丁丁5:32:@朱振林 我给你找到了台湾的中译本。

《破解盖兹迷思》The Bill Gates Problem ,Reckoning with the Myth of the Good Billonaire 谁给他的权力,揭穿慈善大富豪的神话 2025

作者:蒂姆·施瓦布 Tim Schwab

       发布:《他们创造了美国》有关章节

现在我给振林找来了主要的两份资料。

凡是仍崇敬盖茨的中国人,都应阅读上面的这两份材料。 

郭占义:丁丁老师,早,在企业家的维度 我更多关注的是他是否是点燃自己、照亮他人的角度和力度,即关注更多的是站在马斯洛理论的自我实现和彼得·圣吉的第五项修炼的维度来排序:

1、马斯克

2、乔布斯

3、任正非和于东来

更广泛领域的排名,我会加上 基督、释迦牟尼和孔子,以上是在哲学领域,影响了2000多年来的世界。

汪丁丁:可是咱们限定的领域是“企业家”,或者,广义而言,“经济领域”。孔子和佛陀,以及耶稣,都是“精神生活”的领袖。

杨昕: 看到丁丁老师今晨朋友圈,也是呼应昨天的内容。

 汪丁丁:对。增加了一本2024年的新书。我昨天也提及有两本新书。刚才我发布在朋友圈的这本书,提出了一个基本问题:美国市场经济,或“资本主义社会”,是否已丧失了评价“企业家”的能力?

 发布书:“Billionaire, Nerd, Savior, King” --Bill Gates and His Quest to Shape Our World ,2024出版,作者: Anupreeta Das 

秦瑞:这本书看似以一种基于事实、冷静甚至是克制的分析这位世界上最富有的企业家和慈善家,其实都在紧扣Billionaire(亿万富翁)、Nerd(极客)、Savior(救世主)、King(国王)四个方面的标签对他进行肢解和证伪。 

丁丁老师说过,人有个性和群性,群性时可能会戴着他希望在群性里体现的特质面具,去扮演群性角色。这是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有的复杂性。只不过由于我们不是公众人物,所以不一定被放大。作为公众人物以后,群性跟个性就被给予越来越一致的要求,如果从“企业”的定义是“自由人和自由人的联合”,“企业家”就是做好联合的组织者,并没有在商业道德和个人生活上有具体的标准。就像前段时间宗庆后风波,也有媒体指出他从来没有树立过“完美人设”,是公众对他期待太高。 

但是公众人物可能没有意识到,当影响力特别是世界影响力足够大,“群性”就要符合“天道”、“人道”的规范,成为一个正面的标志和引领。 

张海侠:丁丁老师早,我增加了一个企业家,而且对于张跃认真度可能不够,虽然在网上科普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太片面所以就不能清晰评价。排序主要从对人类的贡献,对社会的贡献,对生活方式的贡献,对员工的贡献,还有一个感性的是自我认知的幸福度,几个维度考虑如下:

1. 稻盛和夫:创京瓷、KDDI两家世界500强,“阿米巴经营”改变企业与人相处模式,《干法》、《活法》重塑人对工作的认知;护员工物质与精神幸福,零薪酬救日航,以“利他”经营获社会认可,从服务他人中得自我价值实现的幸福。

2. 乔布斯:借iPhone、Mac等产品革新科技交互方式,重新定义人类生活(沟通、娱乐、消费),推动移动互联网发展;带苹果促全球产业链升级,造“极致创新”文化,员工获前沿成长机会,他从打造改变世界的产品中得满足感。

3. 埃隆·马斯克:特斯拉推电动化助能源转型,SpaceX降太空探索成本,为人类未来谋出路;破行业垄断激创新活力,员工可参与火箭、脑机接口等前沿项目;他从推动人类突破局限的冒险中,实现宏大目标的成就感。

汪丁丁:海侠选了“企业之神”稻盛和夫,我赞成。

每一次秦瑞发言,都引发我的思考,因为秦瑞的发言里,有问题意识。 

周末要消化我昨天写的文字。首先,二元等价关系,如图,来自瑞典学者编篡的专业经济学家数学手册。两个集合A和B的笛卡尔乘积的任何一个子集R,定义了一个二元关系(注意,未必是等价关系)。

二元关系R是等价的,如果它满足:1)反身性,即对于任何元素X,有XRX;

2)传递性,如果XRY并且YRZ,那么XRZ。

3)对称性,如果XRY,那么YRX。 

如上右图所示,二元关系R是从集合A到集合B的映射,定义域是“dom(R)”,值域是“range(R)”。 二元关系R的图(graph),如图示,是灰色区域,注意,它有一个白色的窟窿,那里的点,不属于R

我昨天写过,二元关系是最抽象的关系,因此,它适用于解释宇宙里几乎全部现象。二元“等价关系”,这一短语,我很怀疑来自日文“等价”,其实这是误解,二元等价关系的定义根本不意味着任何“价”。 

或者,类似地,在价值排序里,“价值”的原文是“value”,它不意味着“价”。当代汉语受到明治维新时期“和制汉字”的极大影响,以致我们几乎无法说话,如果我们每一次都要澄清和制汉字的误解的话。

贺麟在1939年写过一篇讨伐这一现象的檄文,他决心系统翻译西学,彻底抛弃和制汉字。可惜,他后来未能实现这一理想。 

K. Sydsater,A. Strom and P. Berck,《Economists’ Mathematical Manual》4th edition.,Springer Verlag 2005,任两集合A和B的笛卡尔乘积A×B的任一子集R界定了从集合A到集合B内的一个二元关系,它的定义域是dom(R)={a∈A:(a,b)∈R,b∈B},它的值域是range(R)={b∈B:(a,b)∈R, a∈A},这是那张示意图的原书。

 姑且继续延用和制汉字,“等价关系”,我们可以不用“等号”表示,而用更宽泛的“R”表示,R是“relation”(关系)的字头。 

昨天我写过,一个人有了价值排序,在排序里的任何位置上的元素x就可扩展为一个等价类,记为[x],而这个元素x就是它的等价类的“代表元”。

给定了一个等价关系R,一个人的生活世界就可被R划分为等价类。在“关系数据库”的教科书里,身高、年龄、种族、语言、祖籍、学历、性别、……,都是等价关系。虽然,姚明代表的那一特定身高的等价类只包含极少量的元素,或许只有他自己。还有许多等价关系基于更主观的判断,例如,以特定的一个梦为代表元的等价类。 

可见,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世界里能够想象的全部等价关系,从主观性最弱的判断(诸如年龄和身高)到主观性最强的判断(诸如梦),是一个广泛的谱系,艺术作品的等价类,更靠近主观性最强的判断这一端。 

例如,黄宾虹患眼疾之后,视力模糊(白内障),但仍可作画,手术之后,他那些模糊视力时期的画作,观者叹为“天启”。诸友或许在浙江省博物馆的黄宾虹作品展览里见过,那是疫情之前的一个展览。这一时期黄宾虹的一幅画作,在香港曾拍出“天价”,他的其它画作,都无法被包含在这一幅画作的等价类里。虽然,我们很容易在张大千的某些画作与黄宾虹的某些画作之间建立等价关系。也就是说,如果张大千的这些画作有成交价,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在等价类里的黄宾虹画作,也能获得这样的成交价。 

2001年我刚到浙大讲课时,散步路过黄龙山脚下,有一个家长们帮助子女物色对象的市场,贴满了家长们为子女们写的“征婚”海报。我浏览了,写了一篇短文,我觉着这个市场是老贝克尔研究过的“配对”市场的中国版。如果双方家长和他们的子女之间能够建立二元等价关系,达成婚姻的概率可能很高。通过配对的案例,诸友应立即领悟:不必有价格,就可有等价关系。市场的适用范围固然很广,但远不及等价关系。 

杨昕:偏好/最核心主观价值排序(可以不必有价格) 

汪丁丁:价值排序是主观的,但每一个人最好在日常生活中训练自己的价值排序能力,康德认为,这就是判断力。人类独有,而硅基智能没有。康德还说过,判断力只能通过长期实践获得,他列举医生和法官为两个最典型的职业。他说,一位法律毕业生哪怕将法典倒背如流,也无法明智判案。类似地,一名医生将全部医书倒背如流,也还是难以作出明智的诊断。

黄霁:丁丁老师的引导太精彩!如果改变给定的特定边界,放在动态演变中,基于老师今天的圈文、基于“重要性感受”或“假性重要性感受”产生排序的许多集合,每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都不会是另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即使他们的排序论据完全相同。同时,每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即使在下个月排序不变,乔布斯马云们也不再是上个月的乔布斯马云们。被排序的企业家或符号也许都不重要,细致追溯自我的判断力是如何发生、如何拣择的过程实在是迷人至极。以上仅为角度,大家认为呢?[拥抱][拥抱] 

汪丁丁:在人工智能的时代,我呼吁过几次,企业管理者应尽快使自己的企业转型为“判断力密集型”组织。

例如,朱振林在读了我提供的关于比尔·盖茨的负面报道之后,也许改变了排序,将盖茨在他心里的重要性降低到,例如,也许,马云之下或与马云属于同一等价类。好吧。这没有什么,价值排序常因新的信息而改变,而且常有迅速改变,所谓“颠覆三观”。

不过,有一些排序很难改变,返回《收益递增》插图2·11,最重要的不可交易的那个等价类,核心的元素,我们称为“生命”。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不会将自己生命的价值排序降低到可交换的那一类,除非,我说过,香港的范徐丽泰女士,她为挽救自己女儿的生命,捐出一个肾给女儿。也常有报道,穷人卖血,穷人卖肾,以及穷人卖淫。这些事,都是价值排序的改变。民国时期,笑贫不笑娼。

黄霁及时贴出了这幅插图。 

这就是二元等价关系的适用范围,任何集合,一个人都可将集合里的事归入他的价值排序里的不同位置的等价类。 

关键是:这里不需要市场。相反,市场是“等价交换”的地方,也就是说,市场是等价关系的特例。 

这就是为什么,转型期中国社会的经济学,基本问题是:寻求潜在的交易机会。因为,中国社会处于三重转型期,没有现成的市场,但永远有潜在交易机会(等价关系)。企业家能力就是对潜在交易机会的敏感性。 

李丹:丁丁老师,我的排序是这样的:

第一 乔布斯,是创造力的代表,代表着从零到一的力量

第二 马斯克,是商业化的代表,第一性原理简明扼要,成本决定空间,低一个量级的成本才有商业的机会。

第三  任正非、稻盛和夫、杰克韦尔奇和管理型企业家。他们用组织形式和领导力保证了商业的规模化、轨道化。

以上只抽取一个亮点来代表企业家肯定是有失偏颇的,只能说传达一种观念[合十][合十]

汪丁丁:是呀,公子聃的排序更有说服力。微信群的讨论,倾向于使排序更靠谱。 

余鹿君:1.马云。他改变了我们以往出门必须带钱包的生活方式。 

2.雷军。他改变品牌怕山寨的历史。 

3.任正非。他改变了国产不如进口的民族调性。

汪丁丁:也对。 

 刘玉申: 我认为,每个人对不同人群的偏好,取决于其对这类人群特质差异的个人倾向。

无论是艺术家、企业家、教师,还是身边的朋友,人们对这类人群的倾向,往往源于其对这些群体自身特质差异的感知与偏好。

在我看来,企业家身上最重要的特性,一是其自身独特的个性,二是对本土文化的创新能力,这两点是我尤为关注的。 

我最偏好的企业家,首选褚时健。支撑这份偏好的核心,便是他身上那份始终不放弃的宝贵特性。

第二偏好的企业家是张一鸣,他开创性地打造了新的模式,深刻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我第三偏爱的企业家,恰恰是马云。在我看来,淘宝的出现极大地便利了我们的生活——它帮我们省下了原本耗费在商场、超市的时间,让我们能去做更喜爱的事,显著提升了生活效率。当然,这一改变也伴随负面效果,比如加快了生活节奏,也让身边的竞争变得更加激烈。 

黄霁: 丁丁老师的引导太精彩!如果改变给定的特定边界,放在动态演变中,基于老师今天的圈文、基于“重要性感受”或“假性重要性感受”产生排序的许多集合,每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都不会是另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即使他们的排序论据完全相同。同时,每一个人认知的乔布斯马云们,即使在下个月排序不变,乔布斯马云们也不再是上个月的乔布斯马云们。被排序的企业家或符号也许都不重要,细致追溯自我的判断力是如何发生、如何拣择的过程实在是迷人至极。以上仅为角度,大家认为呢?[拥抱][拥抱]

刘丹:1. 任正非:他重视技术研发,以狼性文化激励团队,是民族企业精神的象征。 

2. 雷军:小米在他的打造下,成为全球知名的科技品牌,同时,他积极投身公益,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创业故事激励无数年轻人,他也很亲民。 

3. 王传福:草根出身,凭借技术创新,让中国新能源汽车在国际市场占据重要地位。 

  4. 曹德旺:引领福耀玻璃全球汽车玻璃行业翘楚,他热衷慈善,很务实。 

      5. 于东来:打造零售品牌行业标杆;重视员工关怀,给予高薪资、超长年假,员工幸福指数高;热衷公益,有强烈社会责任感 。 

我是个感性的人,比较钦佩这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本来还比较喜欢宗庆厚,但布鞋破了后不再喝哇哈哈,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 

看到同学们分享的都是一些民营企业家,好像没有哪个国企或央企的,背后原因值得深思。[捂脸]

9月1日周一  观念的具体化

汪丁丁:黄霁的发言,很重要,可惜,没有引发诸友共鸣。好的,我暂且绕开黄霁的发言。今天是周一,我留给诸友的周末思考题,以后再回来思考。怀特海所说的“观念的具体化”,运用于同学们已发言公布的企业家排序,就要求每一位已公开自己的企业家排序的同学认真想一想:出现在你的企业家排序里的每一位企业家,用他们的“姓名”表达,姓名是一种观念,英文语法称为“专有名词”,例如,“任正非”是一个观念,一个专有名词。@刘丹E24 我请刘丹想一想,在你调用“任正非”这一观念时,你认为这一观念表达了什么样的个人经验呢?注意,对任何一个人有意义的观念里包含的其实是对这个人有意义的经验,或这些经验的重要成份的表达。例如,我给国发院的十位老师寄送了方兴东签名的新书《鸿蒙开物》,那是方兴东深度访谈华为两百多参与鸿蒙系统研发的核心员工的录音整理。我请杨昕在赠语里这样写:每一位关注中国经济的读者,都应阅读这本书。雷晓燕是国发院的党委书记,她告诉我说,她只读了第一章就被打动了。我写这些故事是希望告诉你们@刘丹E24 ,当我调用“任正非”这一观念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华为”这一观念,当然还想到我读过的任正非的传记资料,以及我听说过的任正非的私人故事,然后,我还想到我认识的那些华为员工,我还想到孟晚舟在加拿大的经历和她回国之后的发言,我还想到任正非在华为内部网站的那些发言,……。所有这些,对我这个人而言,都有意义,于是都被我存入“任正非”这一观念里了。每一次与这一观念相关的信息发生时,我的这一观念也可随之更新。我在这里描写的,是观念的具体化过程,这一过程应当是私人的,而不是对私人无关紧要的。也因此,我认为,刘丹的自述“我是个感性的人,比较钦佩这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让我觉着,很可靠。关于“宗庆后”这一观念,显然,刘丹在最近有了观念具体化的新进展。也表达了刘丹的价值判断: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 

价值排序里出现的,无非是一些名词,我们称之为“观念”,而观念如果不能具体化,将来诸友就难以有创新的灵感。不要忘记,我介绍过多次,怀特海的“惰性观念”VS“活力观念”。 而且,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后真相时代”,信息早已被噪声淹没。我应引述信息工程学教科书的定义:1)数据,包含信息与噪声,来自各种交流渠道;

2)信息,仅当接受者从数据里剔除足够多的噪声之后,才成为可理解的;3)知识,被理解的信息,构成的有足够论证的信念体系;

4)智慧,转识成智。 

例如,关于宗庆后的数据,我更愿意只读胡舒立新闻团队的报道。不过,他们目前也在等待更多的真相。对于严肃新闻工作者而言,困难的不是揭露真相,困难的是揭露全部真相。

我以前看了一部好莱坞电影,从人马座阿尔法星球传送到地球的数据,终于被一位女工程师破译,消息(信息)太惊人了,以致她必须连夜开车前往美国总统那里。今天,我觉着,在我用眼睛和耳朵接触任何数据之前,我宁愿假设它们都已不包含任何值得我获取的信息。 

朱振林:汪老师在周末提出的二元等价中的等价的观念,我能理解说这里面讲的“价”其实未必指的是金钱。类似说如果达成交易,原则上什么都可以,例如情绪价值或者是其他。市场交易行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在我们去对一件事情去判断的时候,实际上跟市场交易有点像。去做排序的时候,你会去跟着一个标准,那这个标准就类似于市场交易中的“钱”。所以每个人的心里的标准会不一样。最早AI开始流行的时候,我其实挺接受一个观点,是说AI基本上只能给你提供整合好的数据,或者更好的维度,而最后的判断一定是由人来做的。就是人不能变成人工智能的奴隶,那么再畅想更远的未来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情况,AI去做出了所谓的“判断”,他的判断是通过一些算法去“奴役”一些没有思考的人,而真正有思考的人去琢磨这些算法(我更愿意理解为制度,管理办法),在背后通过AI去实现一种管理。而企业家会在心里去建立一套价值体系,那这个就是刚才讲的叫等价交换的标准,他在做每一个判断的时候都对此心中的“价”去做判断,随着经验的丰富知识的累积,有的人判断更加准确,判断更加理性,有人判断更加有商业知觉,但这个其实就是来自于他心里的这个价到底的层次有多高。 

(回应刘丹发言)探讨最后那个国央企问题:国央企企业家是“职业经理人”身份多于“创业者”。他们的岗位来源于组织任命,主要承担“管理国有资产、完成政策任务”的责任,而不是从零开始承担创业风险和财富博弈。体制内逐级晋升,缺少传奇色彩。国央企领导人兼具经济与政治身份。而且国央企最最最重要的是集体决策。所以舆论上一般会强调企业成就而不是个人成就。民营企业自主权更大,冒险决策、颠覆式创新更被传诵。国企稳健运行、守住底线,风险容忍度低。所以说故事没有张力。所以本质上国央企的企业家们的角色定位是“国家治理与企业管理的执行者”,而不是“市场搏杀中的冒险英雄”。

当然,救火队长宁高宁也是很火的[偷笑][偷笑] 

汪丁丁:@朱振林 张五常心目中经济学家唯一的天才,小密尔,这样定义“价值”:value is importance felt. 几十年来,我每次为北大的本科生讲课,都要求他们理解这一句话。 

刘丹: 受教了,感谢丁丁老师指导。但是我最后关于民营和国央企的效率,想听听您对“两个毫不动摇”的见解。[抱拳] 

汪丁丁:我甚至不清楚什么是“两个毫不动摇”呀,这类问题,你们最好请教周其仁。 

9月2日周二  观念具体化续,荣格之与“暗影”握手

余娜: 发布财新汪丁丁文章《汪丁丁专访索洛:中国怎样“边干边学”》、《旁观者的优势》。中午读了这两篇文章,非常受益。分享给大家[抱拳] 

汪丁丁:感谢余娜找到这两篇文章,让我有机会回顾以前的言论和预测。尤其是第二篇,我于2021年预言道指如果不跌破25000点就有足够高的概率上升至45000点,很准确呀,最近刚好实现了。

        观念的具体化,我提供一个具体的例子。对我这样的生物学自修者而言,“细胞膜”是最重要的一个观念,因为生命的属性之一就是由半透膜界定的“有限性”。每年我都要检查最新出版的生物学教科书,希望看到最容易形成不易忘记的印象的“细胞膜”插图。今年,我找到了这幅插图。

Guyton and Hall Textbook of Medical Physiology 15th ed 2026 John E Hall and Michael E Hall fig 2-3 细胞膜     《医学生理学》2026年新版。

让我进一步讲解怀特海的“观念的具体化”。随着见识与感悟的演化,在给定的时空点,一个人获得了有限多的一组观念,用来收纳经验里有意义的那些事。例如,我听余娜说,她的故乡是剑门关。我当然知道这个地方,是从历史故事里,那是“天险”,它的最初闻名,可能与诸葛亮密切相关。但我的“剑门关”这一观念的具体化,是得知余娜来自剑门关之后,我检索得知,红军在1935年“一举夺下剑门关”。如果没有提前三个月建立E24课程微信群,我也无法在我的“天险”观念里分离出一个独特的“剑门关”子观念。类似的过程发生于我的几乎每一个观念里,随着我在那一观念里的认识的“具体化”。 

人们感慨我每天如此勤奋地浏览如此多领域里的新书。其实,我只在寻找最能打中我的书。例如,今天我推荐了一本书,这是最打动我的一本书,以致我今天就“译听”完了全书,并且摘要在朋友圈里贴了许多文字,超过一万字。它之所以打动了我,因为它让我感觉它的作者用毕生,试图汇通东方思想与西方思想。因此,我觉着我与他在许多方面是相通的。 

王开泽: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不同时代的企业家放到一起去排序。比尔盖茨和乔布斯都在过去的年代引领创新,生命的归宿之处难免有保守倾向和规避风险的传统思想。但他们都曾是20世纪中期以来创新与经济发展的核心力量。如果说人类的全部知识都是不确定的和片面性的。时至今日,我们仍在用我们自己的有限能力获得诸如比尔盖茨、乔布斯、任正非这一代企业家创造创新的概念系统去创造新的无限可能性。马斯克、刘强东等企业家是人类社会步入21世纪后带领新的企业家们走向创新,并在提高新的社会生产效率的同时不断提高员工满意度的领军代表,不代表他们到了比尔盖茨的年龄不会走向保守。 

有鉴于此,我们对企业管理的存量知识或多或少都有他们曾经和现在正在创造的碎片化传统,如果我们需要排序,或许我们需要先做的是把我们已经获取的这些存量知识瓦解,并清楚自己知道改变知识路径的方向。否则,我们不能将不适合本土时代社会生存的精英群体的存量知识按我们现在的伦理崇尚去排序。不能因为现在的创新需要而忽略这一精英社会群体在过去创新之后为了保持稳定性而付出的努力,也不能因为为了保持家族价值而放弃社会寻优的过程。排序,可以是人为的,也可能在100年后看今天的排序已经存在。排序未被感受到的或者我们感受到的却无法表达的那部分隐秘,或许远比排序重要。

汪丁丁:表扬王开泽!你这一段文字里,包含了精彩的感想,而且不止一个。似乎,你正在回应黄霁前天(8月30日)提出的深层问题。 

王开泽:谢谢汪老师表扬!排序的重要性或许存在不同时空的逻辑,假如我们去购买彩票,36个数字的排序,只有开奖之后我们才会知道重要性(正确与否),对于不买彩票的人来说,这样的排序存在无意义。但购买彩票的人是需要多么幸运的无限重要性感受才能正好巧合的猜中排序。这样的过程所隐含的价值判断基础,也许就是我们表达不出来的排序过程,但他们可能却存在,对这种可能存在的无限性的重要感受,对买不买彩票的我们来说,无限重要。 

汪丁丁:排序的前提是你多次尝试之后,你有了一些经验之后,彩票当然也需要一些经验。你如果没有任何经验,那么,不仅是彩票,而且任何一件事,你的排序都可能立即被颠覆。

当你有了经验之后,你的重要性排序就更稳定,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跟着潮流。总之,你不能想象你的一生就随波逐流这样浪费,仅仅因为你要像博彩那样渡过你的人生。古人“知常通变”,今人当然也知常通变,否则,何来智慧? 

王开泽:是的。存量和路径选择无限重要! 

汪丁丁:其实,时空对于重要性感受并不重要。荣格说:在无意识世界里,没有时空。我们知道,我们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无意识冲动的产物。所谓“理性”,是自欺欺人。如果一个人的重要性感受排序居然随着时空的变幻莫测而改变,那就真是完全没有理性可言了。

王开泽:但只有我们相信,我们才会去创新。所以企业创新,冲动不能丢。

汪丁丁:是呀。 

我在这里提及诸友的中年危机时,黄霁提醒诸友,不在地狱里走一遭,就不能说是化解了中年危机。这也是荣格的提醒,他的患者主要是中年人,他建议的途径,就是下地狱,英雄之旅。

所谓“地狱之旅”,在荣格的话语里,就是一个人或迟或早必须与他内心的“暗影”握手,否则很难化解中年危机。但直面自己的暗影,荣格提醒听众:十分危险。 

王开泽:感同身受。如不能变成创新创造的引领者,最终就会大概率滑向只追追商业利益的家庭作坊式企业。[流泪]感谢汪老师指点,我们努力![拳头] 

伟大的社会,国发院的智慧,伴着汪老师“大道”指引,一定用我们人到中年依然尚存的拼搏精神向上生活,力争用多年累计的“存量”,在数字文明的社会因果关系里寻找“收益递增路径”。我们深知光明来自于黑暗,负阴而抱阳,定会学会迎接挑战,但绝不滞留黑暗。[得意]

唐中立:我为什么会像现在想的这样去想?我为什么会像现在做的这样去做?细究起来也是一个迷人的问题。也许背后是黄霁学长所谓的自我判断力的驱使,那自我判断力又是如何发生和拣择的呢? 

老师前面提到过:理解之前先有表达,表达之前先有重要性感受,而重要性感受又是依附在个体特定的有意义的观念之上的。

观念的建立、具体化和动态演化,又反过来影响一个人的重要性感受,进而校正或颠覆个体的自我判断力。

观念和自我判断力似乎是一体两面,本质上是一回事儿? 就像泰戈尔的诗句:

Thought feeds itself with its own words and grows. 

黄霁: 是呀,判断力是如何发生和拣择的呢?怀特海的这句主张与其开设的课程一样,云山雾罩,令人困惑,注定无法被“翻译”。如何理解之前能先有表达?怎样表达?表达什么?表达之前先涌现的重要性感受是什么?注意,依义不依词,依智不依识,即使怀特海的表述已经如此抽象了,其表述本身也无法触摸到其“义”。于是,地狱于智慧而言何其宝贵。 

余娜:核心:转识成智。 

黄霁:@余娜 荣格的提醒!于是“地狱之旅”,也就不是远望一眼,点水飘过,之后澎湃表达“英雄之旅”;而是主动迎上、浸泡其中久久而不松退;地狱,凡能承受过来的,可表达的,基本不是地狱;处在承受边界之下的,仅朝向地狱。以上,如我这样表达的,一定都是不重要的。

@余娜 于是,这一遭,勉强算、确实也不能算“转识成智”的第一步。 

余娜: 这样思辨的角度也是极好的。感谢师兄[抱拳]

这个观点的延伸思考,让我想到“玻尔”:始终保持开放心态。可能我的延伸思考也不完全对。[呲牙] 

余娜:发布汪丁丁文章《论中国社会基本问题》

       摘 要: 生活世界有三个维度——“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和 “精神生活”。能够长期延续的生活,在这三个维度上积累,形成传统。生活世界外生的或内生的变动,也依这三个维度分解为物质的、社会的和精神的变动。与传统相冲突的变动,只要足够强烈就可使传统持续演变。转型期社会的特征,是变动与传统的持续冲突。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结构最显著的变动,可表述为适合市场经济的 “小世界”网络结构的扩展过程。与这一过程相伴随的,是机会、财富和权力在人群当中的 “幂律”分布,从而引发普遍的正义诉求——表现为大众对 “公平”的迫切需求,这是中国社会基本问题的初级形式。在精神生活的不发达阶段,大众在社会生活维度上的正义诉求不能转化为精神生活维度上的自我满足。在 “物质生活—社会生活”平面之内满足正义诉求的基本途径,是政治体制改革。改革的基本方向是消除或缓解权力的幂律分布,从而要求生活世界的网络结构从效率主导的演变为情感主导的。物质生活的效率原则与情感生活的心性原则之间的冲突,是中国社会基本问题的高级形式。

汪丁丁:表扬余娜!你对比这一次你的摘要,与你在课程群开始时的那一次摘要,都是我的文章,但我觉着你这一次的摘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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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学士(1981年),数学硕士(1984年),经济学博士(1990年)。但学位都是无用之物,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读完即可销毁。最近的工作: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长期坚持的工作:财新传媒学术顾问。教学及阅读领域:经济学思想史、制度分析基础、行为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与社会选择理论、演化社会理论——演化认识论与演化道德哲学。在公共领域内所持的矛盾态度:批判主流,关注思想,拒绝媒体。对任何学说及其说服者持温和的怀疑主义态度,这种态度不合逻辑,但真实,如Charlie Brown 一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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