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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旬到杭州,清明假期已过去,但交通还是很堵。满城修地铁,杭州相当复杂的地质情况,在最近十年的技术冲击下,明显不再成为问题。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全国最牛,若干年前,从“挑活儿”改为“拼车”。滴滴快滴都试了,加十元消费,等十分钟,通知了几百辆车,从我们入住的欧美中心到我们约好喝茶的湖畔居,就是没有司机接单。反而是从高铁杭州东站到欧美中心,交通更便捷,快速公交道 B4到八字桥换乘任何顺路的公交车沿着天目山路再走两站就到家了。眼下无奈,只好电话湖畔居吕雄伟,调一辆车来接我们。下午四点多,湖畔居坐东朝西,三面临湖,坐在这里,最贴切就是平凡的一句:湖光山色。

1)与北京相比,杭州公共场所网速普遍太慢,电信三家似乎也很无奈,都市里的村庄。

2)妻子忙着洒扫房间,周末接待四十多名来买房子的客户。为免去讨价还价的痛苦,妻子标明的是“底价”,53平方米,185万,必须百分之百现金,相当于每平米3.5万,浏览“城市房产”杭州西湖区“曙光”和“求是”小区的市场价格,每平米大约在3.8万(各路中介都认为低于市场价格太多就是扰乱市场秩序)。这套小房子的价格肯定足够低,各路房产中介都带客户来看。令人厌烦的是,多数客户不认真对待“底价”这个词的涵义,依旧要讨价还价,让人想到农贸市场里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小市民。遇到这类“不诚实”的客户,妻子只能对中介重申:公布底价就是要保持诚信坦率,就是要放弃讨价还价尔虞我诈那一套鬼把戏,不尊重这一原则的人,不要再带他们来看房。

3)让我们仔细想想经济学教科书定义的谈判与现实世界中的讨价还价的本质差异:在教科书里,例如,John Nash 1950年发表的二人合作博弈的论文,纳什假设信息是足够完备的,于是有著名的纳什谈判解,如果满足凸性假设,解就有唯一性,相当于双方谈判净收益的乘积之最大化。理解纳什谈判解,关键是探讨纳什定义的威胁策略集的涵义。选定并公布威胁策略,相当于披露底线。理性的谈判,就是不越过底线,否则威胁就是不可信的,从而破坏了谈判和达成协议的全部诚信基础。但是,在现实世界里,讨价还价的过程,与教科书定义相比,就显得很卑鄙。因为讨价还价的开端就是不信任,或者,以不相信对方提供的信息为讨价还价的开端。所以,我用了尔虞我诈这样的描写,我也特别赞成妻子的直接公布底线的策略。

4)由此想到,人们在市场里的行为是由人们平日的教养决定的,并且,人们能够有什么样的市场(坏的市场或好的市场),其实依赖于人们在市场里的行为。市场是一种制度,能持续存在的制度必须与人们的行为模式匹配。哈耶克告诉布坎南,最初的交换总是发生在朋友之间,因为有信任基础。然后,人类学家考证,礼品交换,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才逐渐演变为市场交易。马林诺夫斯基在夏威夷群岛的田野研究表明,一种特殊的礼品,“花环”,就是在火奴鲁鲁机场迎接客人时戴在客人脖子上的“Lei”,最初是群岛维持和平的信物,如果花环在岛屿之间传递的顺序不发生逆转的话(逆转就意味着某一岛屿无法将花环继续送到下一岛屿,因为战争)。

5)你看,市场最初不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房子交易市场这个模样。信任关系呢?买卖双方的尊严呢?难道为了讨价还价能够多得到的一点点金钱我们就放弃信任与尊严?对不起,这样的市场我和妻子根本不屑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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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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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学士(1981年),数学硕士(1984年),经济学博士(1990年)。但学位都是无用之物,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读完即可销毁。最近的工作: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长期坚持的工作:财新传媒学术顾问。教学及阅读领域:经济学思想史、制度分析基础、行为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与社会选择理论、演化社会理论——演化认识论与演化道德哲学。在公共领域内所持的矛盾态度:批判主流,关注思想,拒绝媒体。对任何学说及其说服者持温和的怀疑主义态度,这种态度不合逻辑,但真实,如Charlie Brown 一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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