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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

黄霁发言:再次细读丁丁老师几天的贴文,真好呀!荣格思考直指核心,任何人的生活,无论老少,假如回避了对死亡的思考与准备,无疑是掩耳盗铃,这是真正生活艺术中排在前几位的必修课。人从降生,唯一确定的事情只有死亡,且每一天都是大步向前奔向死亡,无可选择,死是决定,但死期不定,但有多少人给予重视与准备?逃避,只能带来混乱的忙乱的实质上完全被动的取舍。于是人们为了均不确定的可能幸运的事情忙乱一生,并不去抓住死亡这个宝贵的机会。 实践智慧者荣格临床观察,下一世的概念有助心理健康。非常赞同!真正建立这个实践概念其实不易,下一世的有无,逻辑推导上不少人“认可”,但“运用”者稀少,实为不认可。认可不认可,其实无法完全依赖于智力与逻辑。 人的死亡,都是从一间房子出来,走入到另一个房间,区别在于,是无比陌生的被动的在恐惧中被扔过去,还是熟练地静静地喜悦地换入。 感触良多,篇幅有限,先写一二。以致敬!

昨天听到这本书的“代序”,想起我在大连主持实验教育时,清华社会学系沈原主持“中国农民工研究课题”并为实验班同学做了两次感人至深的报告。这本书的作者陈年喜,是纪录片“我的诗篇”主角。他的诗,在北京知识界引发震动。我没有注意到《智族》的执行主编卫诗婕与陈年喜有如此密切的联系,这次只贴她发表于《智族》2020年的特稿“爆破无声:一个矿工诗人的下半场”,也就是这本书的“代序”。陈年喜与鲁豫。陈年喜在纪录片“我的诗篇”里的剧照。卫诗婕在《智族》的文章目录。这本书是2021年出版的。今年,陈年喜还有一本书出版,书名是《微尘》。陈年喜的文风其实是改革开放以来“西北文学”运动的延续。他是陕西丹凤县的人。丹凤的地理位置在西安与南阳的连线的中间,应当属于商洛市的范围。陕西省的汉中、安康、商洛三个地区,农业生态更像江南而不像陕北。明朝以后,陕南才从四川省划入陕西省。据报道,陕南的汉中和安康的方言更接近四川和重庆的方言,正应了所谓“湖广填陕南”的故事(清朝初期)。据报道:这些移民进入陕南地区以后,先在平原定居生活下来,渐渐人多了以后,一部分人又迁进了深山。至乾隆年间,这些移民基本上遍布了整个汉水谷地和秦巴山地的老林地区,而陕南的移民潮,一直持续到道光年间才渐渐结束。卫诗婕的这篇“代序”贴完了。仅从地理位置来推测一位诗人是最最粗略的推测。事实上,陈年喜是“65后”的诗人,取自《纽约时报》2021年11月15日的特稿。这篇特稿的作者王月眉是纽约时报的驻华记者,芝加哥长大,毕业于耶鲁大学。陈年喜最著名的诗句,他2015岁末在北京的新工人剧场朗读,被称为“爆裂”诗。纪录片导演秦晓宇在陈年喜2011年开始写的博客里见到他的诗,找到了他担任纪录片的主角,并于2019年到纽约放映,英文片名不是“我的诗篇”而是更煽情的“iron moon”(铁月),陈年喜的在纪录片里。陈年喜在陕西家中写作。2020年陈年喜被诊断出患有尘肺病。陈年喜的父亲是木匠,我认为这一点十分关键。在传统社会(英国与中国都如此),木匠是高智商群体的成员,他们常常反思并批评传统。陈年喜2021年这本书的标题来自秦腔。

现在可以贴陈年喜这本书的开篇了,顺便提及,他的儿子出生于1999年,属于“95后”,是所谓“大翻盘”的一代人。陈年喜的文笔,我认为很好,我用红笔标了我喜欢的部分,或有关键信息的部分。新冠疫情正在高峰期,他被确诊了“尘肺”。《纽约时报》王月眉报道:2011年,他通过当时席卷中国的博客热潮找到了更广泛的受众。在网上,他结识了其他业余和专业诗人。2014年的一天,著名评论家秦晓宇偶然看到了陈年喜的博客,要求与他见面。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秦晓宇和电影制作人吴飞跃跟随陈年喜和其他五名农民工诗人拍摄了一部名为《我的诗篇》的纪录片(后来以Iron Moon的名字在国外上映)。这部于2015年上映的电影受到了相当大的关注,部分原因是悲剧。片中另一位诗人许立志是电子业巨头富士康的工人,在电影拍摄过程中自杀身亡。他的死是在富士康其他工人相继死亡之后发生的,这些事件再次引起了国际社会对中国劳工工作状况的关注。堪萨斯大学中国现代文学教授肖慧说,这部纪录片上映之际,人们开始越来越意识到中国和世界对劳动力的依赖程度。“没有农民工的劳动,我们的日常生活连一天都维持不了。但与此同时,他们在政治上没有话语权,在社会上被边缘化,”肖慧说。“所以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读者希望更了解他们的日常挣扎。”这部电影的上映时机对陈年喜来说是幸运的。他在此前不久因工伤做了颈部手术,离开了矿山。借助这些最近得到的声誉,他找到了为旅行社写文案的工作——这是他的第一份白领工作。2019年,他出版了诗集《炸裂志》。但他说,虽然终于可以靠写作谋生了,但他觉得自己日益远离了最初的灵感,也就是过去几十年的体力劳动。他还担心自己会重蹈他人覆辙,被贴上工人诗人的标签。与此同时,在他所进入的这个迷人世界里,他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他回忆说,在上海的一次晚宴上,他遇到一位富商,这位富商说,《我的诗篇》让他深受感动,现在他总是按时给工人发工资。……去年,他被诊出患有尘肺病,这是在矿工中很常见的一种无法治愈的肺病。在接受采访过程中,陈年喜一直在咳嗽。他说,过去一年里,他一直在努力寻找灵感。写作并没有减轻他对疾病的忧虑。但他还签了出版另一本诗集的合约,并考虑写一部小说。他还签约一个帮助尘肺病患者的慈善机构,通过写文章来提高人们对尘肺病的认识。陈年喜身高超过1.8米,是陕南的山地人,与清代“湖广填陕南”的移民不同,但因为当地的文化是南方与北方的混合,文风也许就带着北方的粗犷与南方的细腻。开篇贴完了。舒立团队的资深调查记者萧辉从英国来信告诉我,卫诗婕多年前是她带的实习生。

陈年喜的新书《微尘》,其实还是2021年出版的,比上一本稍晚。他写的“自序”。我更喜欢他这本书,都是短篇,文笔也更带西北风格,尤其是第一篇。两百年前美国西部淘金热,也产生过类似的短篇。这篇纪实文学的主体部分,35M,微信未必能清晰显示,总之,周大明死了。帕克的新书,英文版2013年,中译本2020年,作者试图写1980年代以来美国衰落的历史,可是只写到2011年。从那时到现在,我是旁观者,美国确实在继续衰落。虽然,美国的衰落对世界未必是一件好事。顺便提及我在财新博客里的预言:我这一代人很可能活着看到人类的末日。陈年喜这本短篇集的“后记”值得读。目录,我选了“父亲这辈子”的第一节贴在这里。

陈年喜在耶鲁大学的发言,值得阅读,我用红笔几乎划满了最后两页。最后是丰子恺的,2016年新版,第一篇文章是1925年写的,“渐”,值得读。

 

10月23日

读陈思和为葛亮2016年《北鸢》写的序言,结尾突然提及葛亮的文笔让他想到废名。于是找来2008年新版《废名集》,查阅上编之“小说”卷,在“上”部的后半部分,找来两篇短文,都是1927年的,试着读了,没有任何感觉。当代文学评论界著名如陈思和教授,写了这篇精彩的序言,唯独这一句,我没有感觉。而且,葛亮的自序,显然超过陈思和的序。徐诗颖 2016年的书评,标题像是抓住了葛亮这部小说的尾巴。黄明芳说她 读我贴的陈年喜的那些文字想到曹乃谦的作品,我认为这个感觉靠谱,他俩都是乡土作家嘛。马悦然为曹乃谦1988年的小说“温家窑风景”写的评论文章,即2012年出版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温家窑风景》序言。这本书,尤其是马悦然的激赏,引得国内许多人猜测诺贝尔文学奖即将交给曹乃谦,然而,马悦 然2019年辞世后,中国文学与诺奖的缘分似乎断绝。界面2017年访谈曹乃谦,详细且有照片。维基百科“曹乃谦”词条。

今天听完了《传染病与人类历史》,应再听一次才对。不过,先贴最后一章“传染病的未来”。作者在这一章只讨论未来必须解决的两大议题:(1)滥用抗生素,(2)疫苗。所以,我就直接贴这两议题的内容。我认为疫苗问题可能容易克服,无非就是疫苗厂商逐渐取得公众的信任。不过,研发疫苗是免疫学的应用,与目前免疫疗法之靶向药物的研发相类。任何一款病毒的基因测序之后,药物研发的实质困难不再是病毒,而是如何与人体免疫系统博弈。公众权衡的两害,其一是不接种疫苗的风险,其二是接种疫苗的风险。例如目前在英美爆发的脊髓灰质炎,早已绝迹,为何爆发?就是因为晚近三十年欧美各国有许多儿童家长拒绝接种疫苗——作者在这一章里认为这是因为家长们相信了“伪科学”或相信了所谓“犹太药业资本”阴谋论。这里当然还有疫苗研发的技术问题,就是我说的,与人体免疫体系博弈。我认为最难解决的是抗生素滥用问题,这在未来也很难解决。所谓“消费主义”或“后工业社会的市场经济”,消费行为的本质是追求“便利性”。诸友可先读这一章,然后思考我写的文字。关于脊髓灰质炎在英美爆发的报道,参阅财新网今天的文章:“英美列入脊灰暴发国家名单,“消灭脊灰”再受阻”。

贴完了最后一章。其余的四图,首先是,“岩波日本史”第一卷考证“大和王权”的 起源,结论是,大和王权源自古坟时代一种独特坟墓形状——“前方后圆坟”的政治集团达成妥协的结果。这一卷完稿于1999年,与我推荐的“岩波新书”里的《日本的诞生》几乎同时。在那本书里,我们知道天皇姓“倭”,日语是“yamato”,今天翻译为“和”,也称“大和”。但在四世纪之前,那里并无“大和王权”。所以,我建议两本书同时阅读,才可全面认识日本诞生的过程。其次,张炜2020年发表的小说《我的原野盛宴》。我浏览开篇,印象很好。我始终喜欢他的作品,在我主持实验教育期间,购置了张炜十卷本《你在高原》放在校园里我的公寓书架上。许多年前,我答应了到他的万松浦书院访问,可是马上就放弃了,因为没有直达列车,而我绝不乘国内的班机。我的这些奇怪的毛病,可能也让张炜颇难理解。

张炜深研东坡,2020年发表了《斑斓志》。我截图九幅,贴在这里。浏览这本书,像是讲义。我从第一讲开始听,明白他的思路,是从苏轼生命的源头眉山开始讲述,最后讲苏轼生命入海,漫漫如大海。

 

10月24日

英国新首相夫妻俩的净资产是7.3亿英镑。在欧陆哲学家眼中,英美是“经济动物”, 大致就是以财富论英雄。所以,英国保守派不会歧视印裔富豪。其余各图取自杨奎松2013年的《忍不住的关怀》自序,我认为他这篇自序,尤其是红笔划出的 文字,远超以往那些“愤青”网红对当代中国知识人的批判。很遗憾,这些网红愤青的批判很受欢迎,以致,我不得不推荐奎松这本书的这篇序言。用北京话提醒那些愤青: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到那个时代去试试?

索性再贴一次葛亮《北鸢》自序,我这是第二次读这篇序,故而是第二次用红笔划线。想起要解释北京话“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这句话,我当工人的时候学的,北京商业自动化研究所,老职工大多是老北京,其中与我和李老师交往密切的是两位“打字机行”的工人师傅,男的姓名我还记得,王宗仁,女的人称“小康”,我也没有记住姓名。他和她后来结婚了,与我们交往时,四人都未婚。站着说话不腰疼,对照的姿势应当是弯腰干活儿不说话,旁边站着看的却总说话。总之,王宗仁和小康,我不晓得他们现在何方。

葛亮“自序”结语说是他的第三个本命年,他生于1978年,故《北鸢》是2014年写完的,是“南北书”里的北篇,而南篇就是《朱雀》,2010年发表的。可见,北篇更成熟了。写的是葛康俞,1911年出生,1954年卒,享年四十一岁。其余各图都是关于葛康俞的,尤其那两幅画,对我而言,都是绝品,清风道骨。葛亮自序里说的,眉宇间有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如内心的壁垒。我也看不懂这眼神,但我看葛亮与他祖父很像。不晓得葛康俞是怎样辞世的,1954年,发生了许多事。葛亮的家族文物,葛康俞的教授资格证书,应当是安徽大学的教授。葛康俞是潘天寿的弟子。

这里贴几页截图,取自《北鸢》第一章。最近几个月我读文学作品,外国的,读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在世界墓地里的安娜•尹》,满意了。中国的,读到葛亮的《朱雀》,满意了。以前听我周围的作家朋友聊天,都说作家不写长篇,不算出师。但他们似乎没有说理由,只说写一部长篇相当于下一次地狱。现在我稍许明白了,不妨写在这里。小说的篇幅,最难的是两极。最短的,几百字,对读者要求太高,极而言之,我只写一个字就停笔,读者乐意读出何种内容,是读者的自由。故而,极短的文学作品,难在要让普通人读懂。另一极,是写长篇。首先,长篇小说,几乎人人可以读懂——奥尔加的《安娜•尹在世界坟墓里》是一个例外。人人可读懂的小说,难在要经受时间的考验。时间久了,读者人数当然就积累了很多,要让小说里的那些人物保持魅力,以我的阅读感受而言,真很难。我读茨威格的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不仅不如葛亮的《朱雀》而且不如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世界坟墓里的安娜•尹》,甚至也不如布洛克的“雅贼”系列的第一部和倒数第二部。时间的考验,有些像葛亮《北鸢》“自序”的标题,“时间煮海”。千年之后还有人喜欢读的长篇小说,现在还没有问世——这里隐含着的意思是,我其实不喜欢读《源氏物语》。虽然,奥尔加似乎对自己的《安娜•尹》颇有这份信心。否则她也不会深研苏美尔神话里的女神“Innana”(安娜•尹的原型),六千年前的神话,百多年来始终有人读。时间煮海,长篇小说的人物性格,既要让普通人理解,又要作者拿捏得恰到好处。这里的“恰到好处”,务求百年千年之后仍恰到好处。吉尔伽美什,尽管版本不同,数千年之后,我读了,并不觉着他的性格与他的行为不一致。这一点至关重要,我的《行为经济学讲义》,用了一个“三元体”(S,P,B)来表征,S是场景,P是性格,B是行为。通常假设人物的性格长期不变,故而在特定场景就可从性格推测行为,或者,如果观察到同一人物在足够多场景里的行为,也可推测他的性格。长篇小说里的人物,相当于在足够多的场景里被读者观察到了这些人物的行为,于是可以推测人物的性格。作者必须预先通过这一考验,否则,他的写作就不算是毕业出师了。例如此处,陈思和在序言里预先提醒读者说葛亮笔下的主要人物孟昭如,心性宽,“颟顸”。然后读者如我,开始读第一章,开场就遇到了这位女主角,昭如。虽然我是北方长大的,却也有南方血统,况且我是行为经济学家,不致于“颟顸”到读不出人物性格与人物行为不一致的描写。至少在第一章里,我嗅到些许不一致的味道。假如我读下去发现更多这一味道,葛亮在我这里也就不能令人满意了,那么,我就要继续浏览长篇小说直到我发现满意的。再看看葛康俞的眼神。我反而更关注这位只活了四十一年的教授,留下唯一的著作,字数,据说九万多不到十万字。那两幅墨笔画,印象深刻。屈指算来,葛亮今年四十二岁。

浏览张炜的散文集《李白自天而降》,截图封面张炜的题记,他认为“民间”一词已被严重污染。张炜是“55后”,阅历远比“65后”和“75后”深厚,他对“民间”一词的批判,可为葛亮“民间意识”之文学提醒。听了张炜2020年《斑斓志》第一讲,听了路遥2012年的《人生》,又听了邱华栋2020年的《十侠》第一篇(第一人称写春秋开篇三家分晋灭智族却引发智伯的门客刺杀赵襄子),我仍喜欢“75后”作家葛亮的小说,于是回来继续听《北鸢》,这次贴的,是葛亮描写昭如买来的孩子“抓周”场景。画家吴青舫,若是为李永顺改名“可染”的人,检索百度百科“李可染”词条,应是徐州的画师王琴舫。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1915年的金奖画家是刘锡铃,不是此处的“吴青舫”。

 

10月25日

听书这个办法,不适合《北鸢》。因为这部小说用字讲究,不看字,听不出讲究来。边听边读,第一章读完,懂得了孟昭如的“颟顸”,并不是大连人说的“大条”。昭如敏于察言观色,只是心性不能入世。这一章写到昭如将疯了的大姐昭德带回襄城,与丈夫卢家睦说要为大姐养老送终,以及卢家睦的两句答复,平淡却感人。这一章的高潮,卢家睦带着他与前妻生的女儿秀娥在山西平遥染疫辞世,昭如在葬礼之后委托画家吴青舫为秀娥物色“冥亲”,男的是今天所谓“烈士”,我们这一代人没有见过冥亲,听过的也极少。轰轰烈烈的冥亲办完,昭如在丈夫坟前说了一番让读者落泪的话。中国两千年儒家文化传统今天还是中国人相互之间行为预期的参照系,注意,我这里的命题是,文化就是相互之间行为预期的参照系。甲方与乙方签订一份合同,白纸黑字不可能界定双方的文化背景,合同界定了双方的行为预期,而且合同通常是“跨文化”的,因为没有界定文化背景。跨文化合同如果有了纠葛,在法庭上常见以“文化差异”为辩解之辞。昭如是家庭妇女,她在日常生活中,沿袭了中国文化传统这一行为预期的参照系。以往百多年至今,“三重转型期”的中国社会,昭如给自己行为“设定”(预期)的参照系,尤其感人。也许只感动某一些读者,另一些读者会认为,兵荒马乱的世界,昭如的举动,不识时务。故而,葛亮只说昭如“颟顸”。

 

10月26日

夜里睡眠不错,有一个很长的梦:我与一位天才合作。他是获得第一届“鲁班奖”的人,他重装了我的电脑,从而可以获得地球上最高等级的密码权,可让石头狮子灵活得如同动物,可穿越太空,总之一切神奇都可发生。天上的繁星冻结了,像雪花那样,行人停下来看,不过我醒了还是没有头绪,通过安检时,我手里的配件接受最严密的检查,我等候了很久,后面的乘客都通关过去了,我告诉安检的人,不必重新装回去,因为需要一套特殊的螺丝刀,他们也同意,但仍等了很久,然后监控录像里突然出现一个镜头,他们都惊讶地看,一个蒙面女子坐在床上,我说那是我的房间,他们说不是。

葛亮的《北鸢》,第二章的高潮是第六节“青衣”。虽然,第七节标题是“风筝”,而风筝是贯串全书的物件,却有些细节描写是落了俗套的。我这里只贴“青衣”的精彩片段,我怀疑长截图如果太长,微信朋友圈发布的就是压缩图看不清。第六节“风筝”的上半节。这部小说读到第三章大致可想象两代人各自的主角了,第一代人,卢家睦与孟昭如,显然,昭如是主角。第二代人,卢文笙与冯仁桢,我推测,仁桢是主角。也难怪陈思和在序言里提及“螟蛉”,因为文笙是昭如从街边买来抚养的,实质就是螟蛉子(义子)。到了第二代,螟蛉子的情景再度出现,应当是葛亮赋予深意的安排。两代男人虽说都是卢姓,也因此才有这部“北鸢”的题目,承担卢家命运的主角,却总是有教养且有气魄的女性。乱世,仅有教养是不够的。另一方面,乱世,仅有气魄也是不够的。这里的道理,我在《行为经济学讲义》里详细介绍过,概言之,就是“抱团取暖”的生存策略。可是,对昭如这样的女性,抱团取暖的策略,要求三言两语就识别对方是否为同类。想想红军杀“内奸”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人,因为生存环境实在太严酷,红军在十多年里“命悬一线”。所谓“教养”,在昭如而言,就是家学渊源,“好人家”的子弟,三言两语就可相互识别,于是有相互之间行为预期的参照系。

“ 螟蛉有子 , 蜾蠃负之 ” 。这句话出自 《诗经 小雅 小宛》。借用“螟蛉”称呼“养子”,是古人的误解。百度百科“螟蛉”词条,根据陶弘景的观察,蜾蠃抓螟蛉做食物养育自己的幼蜂。传统的成语,若有如此误解,陈序理当弃置不用。《北鸢》里的襄城,在河南许昌境内,不是湖北的襄城。继续贴,第二章第六节“风筝”,结束了这一节。接着是第三章第一节“少年”。第三章第二节“本命”,1938年是卢文笙的第一个本命年,日本人来了,昭如带着全家逃难。虽说抱团取暖要在三言两语之间传递信息辨识同类,但颠沛流离,昭如不得不放宽自己“同类”的定义,天性“颟顸”,又不得不入世,风险极大。

对照着,看看冯骥才的新书《俗世奇人》全本,2019年新写了十八篇,“全本”共五十四篇。冯骥才,1942年出生,作家、画家,天津人,他的短篇,文字是正宗天津味儿的。葛亮写天津租界的生活,他自认,文字是“准北方的”。

可惜太短,每篇都这样短,犹如一幅人物画。后面的四幅照片,借自马寅的朋友圈,阿那亚小教堂,这几天是红色的,马寅说,只是十天,然后恢复白色。于是,“十天红”,也许是网红打卡更热的十天。

冯骥才著作颇丰,大多是短篇和散文,有“民间文艺家”的称号,多年奔走保护民间文化遗产。我找到他2020年的一部长篇小说,《艺术家们》,读他的自序,印象很好,读这部小说的“后卷”之开篇,确实是长篇,因为“前卷”的开篇也有这位主角。其余四幅照片,还是借自马寅的朋友圈,金山岭长城,还真有一道长城石墙。金山岭长城边的阿那亚y餐厅,这家餐厅从北京三里屯,发展到北戴河的阿那亚海边,菜肴的意大利味儿还挺浓。最后两图仍是阿那亚“十天红”的小教堂,确实是“Valentino”色调。

《北鸢》,第三章第四节“医院”,襄城的传教士医院,然后是第三章第五节“雅各布”。

《北鸢》最后一章(第八章)的最后一页,以及“尾声”,这部长篇,我的感觉,到了第四章,越来越缺乏魅力。我还没有时间琢磨缘由,也许是“审美疲劳”。长篇小说,起承转合,是不可少的安排。葛亮的文字对我而言之所以有魅力,在用字之“雅”。后浪2020年出版的《苏东坡新传》,作者李一冰,在中国台湾国民党监狱里写了这本书的七十万字,出狱后赴美,1991年心力衰竭辞世。多年后,张辉诚写了这篇“寻找李一冰”,才让读者得知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作者。读了这篇“前言”,读者还可得知林语堂用英文写的《苏东坡传》有许多错讹。

继续读这篇“代序”,得知,李一冰入狱四年,出狱之后发奋写这部长篇传记。这篇代序的作者张辉诚,出生于1973年。这本书的目录。

 

 

10月27日

继续听葛亮的《北鸢》,第四章之后居然又好听了,雅的字,也都习惯了,不必再查看。第五章,卢文笙离开襄城赴天津读中学,应当是1940年,他住在舅舅家,那儿是租界,日本人要到1941年以后才占领天津的租界。葛亮的文字,凡与画有关的,都很精彩。第五章最精彩的,是中学艺术教师毛克俞,也是卢文笙启蒙老师吴青舫的同门师兄。所谓“同门”,就是杭州艺专的潘天寿。毛克俞是潘天寿的弟子,在天津这所中学里教艺术课,住校园的荒宅“万象楼”,第五章,第四节标题是“万象”。

第六章一共四节,也许是全书最失败的一章。我只截取每一节第一页,权当纪念。第七章开篇也是令人失望的,说实话,葛亮不适合写这两章,他坚持要写,就像是演老生的改演青衣。这部长篇还剩下第八章,我听到第七章,已明白我昨天的评论正确,《北鸢》只读前四章,最佳。不过,葛亮也许明白自己的弱项,第七章,仅三节,第三节开篇,日本投降了,寓意深的,是这一节的标题,“流年”。第八章前两节的开篇。

 

 

10月28日

婺源的长寿夫妻 97岁戴志华 95岁余满娥。研究长寿的医学达成三项共识:有长寿基因,有物种期望寿命的上限,但也许上限是“软的”。所以,观察长寿夫妻,比追踪长寿老人更重要,因为夫妻长寿的原因主要是生活方式健康。重要补充:必须是原配夫妻。这一对长寿夫妻大约是八十年前结婚的。

葛亮的《北鸢》,读至最后一章倒数第二节,第八章第三节“苏舍”,对我而言再度有了魅力,这魅力来自他写的杭州美食,也还要请教杭州洪晓明,因为我印象里没有见过这个地方。葛亮写明了,不去“楼外楼”,而是去了“苏舍”,与楼外楼一样,也在西泠印社旁边,只不过是一条小巷的尽头,从他的描写可推测这个尽头的小馆,窗外望得见断桥。至于苏舍的菜肴,葛亮说是浙江与安徽的融合,这里的线索,是毛克俞的故乡安庆,故而有葛亮描写的苏舍菜肴。这一节之后,就是这部长篇小说的最后一节,标题也有寓意,“江河”,难说是江河“日下”还是命运的其它可能方向,那是1947年或1948年。

这个纪录片,从文字可见,不如2022年出版的《考古中国》。而且央视的资料需要更新了,因为,李零今年北大的演讲里特别提及湖南玉蟾岩遗址,距今1.5万年,已有稻谷堆积遗存,说明农业最初的发源地不是浙江,而是湖南。只不过,这些研究仍在继续,未见2022年的研究报告。

又找到一本可听的书,汪曾祺回忆录,是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新集的,请汪朗作序。这篇序言写得好,读了就明白。上世纪末的某一日,舒立约我到汪朗家吃晚饭,她说,汪曾祺写了许多美食文章,做饭的却都是汪朗。听她这样一说,我当然要赴汪朗的家宴。汪朗的美食文章后来结集出版,邀我作序。我那时真不知深浅,只是喜欢美食而且笔下迅捷,今天想起来只觉惭愧。读了汪朗兄的这篇序言,我才得知汪曾祺是西南联大中文系的才子。要说北大中文系或南大中文系,培养了多少当代的优秀作家,恐怕也还是无法与西南联大中文系相提并论。我既然喜欢葛亮的小说,我既然读完了葛亮的大多数小说,现在应读一读西南联大中文系才子汪曾祺的文章。

汪朗这篇序,我贴完了。朱耷的画作,与汪曾祺传承的中文系风格有内在的一致性,那就是于恬淡之中勾勒社会变迁的史诗。

 

10月29日

现代的张大千、齐白石、黄永玉,大约都是外倾型的艺术家而傅抱石是内倾型的艺术家。近代的徐渭和朱耷,大约都是内倾型的艺术家。朱德群应当是内倾型的,而赵无极应当是外倾型的。现代西洋画家当中,毕加索应是外倾型的而亨利•卢梭应当是内倾型的。罗斯科应当是内倾型的,而波洛克应当是外倾型的。

最新一期《财新周刊》的封面文章,以及,我发现这一期值得读的文章超过了九篇。似乎整整一代人,我认为是“85后”这一代人,他们组建的家庭正在进入“负资产”时期,有许多原因,我认为,归根结底,不要忘记,这一代人原本被我们这一代人称为“啃老族”。

 

10月30日

二十多年前的扫描文档里,有这样一张。我当时在写“库克船长之死”(收录于我的实验作品集《幽灵自述》社科文献出版社2002年),整日在夏威夷的公共图书馆里查找资料并扫描。根据这一页的文字,这张画的作者霍奇思,是库克船长的两艘考察船上的一位画家。那时,他们都被身材高大的夏威夷土著和他们表现出来的高尚友谊感动,以致在英国出现了一种密会,其成员将夏威夷土著称为“高贵的蛮族”。霍奇思这幅画描写库克船长初到汤加群岛时被土著奉为“云神”——根据人类学泰斗马林诺夫斯基(1884-1942)的考证。霍奇思画中的土著,身着古希腊或古罗马的服装。库克船长站在小船上,以枪为杖。小船上有一名土著形如苏格拉底,高举一只神幡,引领英国人登陆。马林诺夫斯基在专著里解释了为何当库克船长离开夏威夷岛(也被称为“大岛”)不久遇到风暴不得不返回夏威夷岛的时候被土著杀害。库克船长罹难的科纳海滩,后来成为价超蓝山的“科纳咖啡”产地。

这个视频里的故事,学界都知道。卢梭因为天赋极高,就有了若干种精神病的症状,包括他与休谟的关系,这在哲学史是有据可查的。启蒙时期,西方社会对天才的态度大致而言就是包容。所以,卢梭的病态行为是可以谅解的。例如,我就不信这个视频的作者能写出卢梭著作的十分之一,或有卢梭天赋的百分之一。中国社会之所以成为今天这样儿,原因很多,但一项重要原因就是缺乏宽容。我那篇博客文章的主旨就是提醒中国人,不宽容其实意味着自己灵魂的沉沦。

关于“长新冠”,目前仍缺乏充分数据,美国疾控中心发布的消息广为流传:在美国全部新冠患者当中,大约三分之一有长新冠症状。可是,疾控中心的这一调查是网上填写的,完全缺乏可靠性。许多患者填写这份问卷时都会夸张自己的症状,为了获取政府的医疗补助。自从今年三月发布了这一调查结论之后,美国疾控中心受到学术界的严厉批评,至今不敢再发表任何报告。

荣格文选,中译本有两种,九卷本的和七卷本的。前者可对应于《荣格全集》(英文版)重要的各卷,后者则是选编,而且许多文章的标题与原文不一致。照理说,九卷本如其所称,是“典藏本”,可是,译者常常不理解荣格学说与弗洛伊德学说之间的本质差异,将“无意识”译为“潜意识”,此类错误是本质性的,足以让读者放弃典藏。另一方面,我发现七卷本的核心译者,冯川,如我贴在这里的这篇文章所示,几乎完全没有错讹。检索冯川,得知他是四川大学的教授。这篇文章是荣格1939年用英文写的,故而,冯川的中译是很可靠的。这一卷是七卷本的卷五,这一卷的中译者应当都是冯川。但是七卷本的这一卷压根没有译者姓名,我勉强在淘宝网找到了这一卷“精神分析与灵魂治疗”,看到译者是冯川,无从确认。不过,七卷本最后一卷的译者是吴康,他就是那位习惯于将无意识译为潜意识的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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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丁丁

汪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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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学士(1981年),数学硕士(1984年),经济学博士(1990年)。但学位都是无用之物,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读完即可销毁。最近的工作: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长期坚持的工作:财新传媒学术顾问。教学及阅读领域:经济学思想史、制度分析基础、行为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与社会选择理论、演化社会理论——演化认识论与演化道德哲学。在公共领域内所持的矛盾态度:批判主流,关注思想,拒绝媒体。对任何学说及其说服者持温和的怀疑主义态度,这种态度不合逻辑,但真实,如Charlie Brown 一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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