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海晚年演讲集《思维模式》（商务印书馆2004年首次出版的刘放桐1964年中译本），第一部分的标题是“创造的冲动”，第一讲的标题是“重要性”，第二讲的标题是“表达”，第三讲的标题是“理解”。第一部分全部三讲的核心命题，我概括为“怀特海三段论”，重要性-表达-理解，由两个陈述句连接：（1）在理解之前，有表达；（2）在表达之前，有重要性感受。

      容我抄录怀特海自己的概括，仍是刘放桐的中译本：我们经验中的因素按其可变性来说是“清楚明白的”，只要它们在重要性上所要求的那个适当时期内能够得到证实。必然的东西是不可移易的，由于这个原因，它们隐约而模糊地处于思维之后。因此哲学真理应当到语言的假定中去寻求，而不要到它的明确的陈述中去寻求。由于这一原因，哲学与诗相似，二者都力求表达我们称之为文明的最高的理智。

      怀特海的演讲，贺麟转述哈佛学生们的描述：听了不懂。前两字的意思是，怀特海使用的英文单词，每一个都常见，“听了”，就是听到了。后两字的意思是，这些单词串接起来，“不懂”，就是听不懂。刘放桐的这个译本，据他自述，是在哲学系做研究生时的习作，四清、社教、十年浩劫，他的译稿放在商务印书馆我们经济学家都熟悉的老编辑朱泱的抽屉里，直到2004年，刘放桐早已离开了哲学研究领域，面对朱泱的来信，感慨万千，已无能力修订，就照原稿出版。怀特海的这本小册子，我收集了国内的三个中译本，在我的课堂，十多年来，我只向学生们推荐刘放桐老先生的这个译本，如果他们无暇研读原文的话。

      返回上述的怀特海命题，仍是我的理解，怀特海认为，创造性冲动是生命的本质，仅当生命感受到某种重要性的时候，它有创造性冲动，也就是寻求重要性感受的表达，诗，舞，歌，画，……。一般而言，有机体的创造性冲动，表达为一种向着无限深远的环境渗透的努力。这种努力或冲动，是怀特海描述的“理解”之特征。怀特海的这三次演讲，分布于1933年至1936年之间，却立即让我想到达马西奥2018年的著作《万物的古怪秩序》。

      有机体的形态千差万别，故而有机体有千差万别的重要性感受。固着于洋底的海绵，从水流中过滤汲取浮游生物，故而，海绵喜欢空旷的洋底和通畅的海流。环境的这两项属性与海绵的生命互补且互补性足够强烈，从而海绵追求将这两项属性并入它自己的属性集，由此建构的，就是它的龛位，也就是它的表达。当然还可以论证，这里表达的，是海绵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