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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读品2008》

收录在这里的文章,是读书的随感,也是生活的随感。梁捷、边晓慧、沈宇、张雷、维舟、黄湘、仇鹿鸣,……阅读他们的书评,就是试着通过他们的眼睛看世界——中国人的世界,是世界化的而不是传统中国人的世界。

“坟前的小草在风中瑟瑟发抖。这是他永恒的故园。他的眼中溢出了甜蜜的泪水。他已忘记是谁的诗句:多美的墓园啊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角落如此地长着又大又红的草莓果了……。”这是张雷那一组随感的结尾。“……最近我的心绪不好。我们这些象牙塔里的知识分子,究竟有什么用?自以为体悟了更深的人生哲理,然而社会中普通大众的所想所为,与这些人文智识相差十万八千里。还记得高尔基说过的话吗?‘爱情和饥饿统治着世界……人们寻求的是忘忧和安慰,并不是知识!……我所尊敬和信仰的那些知识分子都是非常孤独、落落寡合的……我常常发现人们所谓的仁爱或博爱只不过是口头上说说罢了,实际上连他们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屈从了社会生活的习惯。’你拼命读书,你周围的人或许只想找一个女人的肉体来取暖。你坚守着人文的崇高,然而面对这个由欲望支配的社会,你恨不得朝你自己脸上啐一口!你看到那些研究生了么?灰头土脸,压抑迷茫,毫无任何生命力可言。课堂上的阳春白雪屏蔽了多少真实存在的问题和痛苦!回到寝室一面赶论文一面趁着室友不在而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解决性压抑……你回避得了么?你相信这是洁白的象牙塔么?生活的无聊,就业的压力,经济困难,精神共同体存在的不可能,争做优秀的意识和竞争压力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疏离,单子般的生活状态,我们甚至连相信什么的希望都没有了……我真希望能在这校园里也圣愚一把,当个颠僧!我要把校长的脑袋按到充满病毒和A片的学生电脑面前,我要让他用舌头舔干跳楼自杀者溅满地面的鲜血!面对着这个极度压抑扭曲的校园,我们的俄罗斯情结哪里去了?!谁来揭露?谁来疾呼?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乡愁》中的多米尼克哪里去了?有谁胆敢站在学校的广场上播放贝九然后走上高台点燃汽油自焚以惊醒大家!……对不起,我浑身都在颤抖。我真希望有一颗导弹把整座校园全部炸毁,这样能不能把大家唤醒?!行尸走肉。我们每个人都TM过得有如行尸走肉——谁也逃不掉!不管你是学霸还是干部还是特困生保送生讲师副教授教授院长博导党委书记校长谁也逃不掉!谁说我们这一代人没有苦难?问题太多了!更糟糕的是,前人尚有苦难感,我们的苦难深重,却没有丝毫苦难感!!这才是最大的苦难!!我可不想等着这苦难最终演变成灾难……对不起,不知怎地,从蒲宁竟一下子扯到这里。我真想和你一起回家,丢开这里的一切苦闷烦恼,我们回到东北暖烘烘的家,夏天吃冰糕,冬天打雪仗,我们把整个世界抛到脑后,门已经关上,只剩你和我,我们待在自己的家园,生老病死,永远也不再出来,永远……。”这段文字出自张雷随感里女主角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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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江西省委通告赤字第八号(1929年2月17日)》所号召的:“群众自发的一些大大小小斗争,亦必须打入进去领导”,“发动群众日常斗争,哪怕是三个铜板或者芝麻大的问题”。当然,群众越是一盘散沙,这种动员工作就越容易开展,革命者可以“通过对一个村庄整体的分化或者利用其内部已有的裂痕,从水平方向动员农民”……但在革命遭受挫折、“国际”和“中央”的权威性不再那么理所当然之际,两种权力模式之间的紧张关系就变得难以调和了。正是中共和红军上上下下对于化解这一紧张关系的迫切需要,导致了毛泽东在遵义会议上的复出以及此后的执掌大权。在这位具有韦伯所说的“超凡魅力”(Charisma)的领袖领导下,“中共中央”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符号,而是宛如道成肉身,获得了亲切可感的形象。中国革命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这段文字,引自黄湘的文章“星星之火,何以燎原”。

边晓慧的文章,标题是“权利需要斗争”。梁捷的那篇,“集体抗争发生的可能性”。这本文集的几个部分的标题,“无路可走”、“无家可归”、“无地彷徨”、“无可奈何”与“无人之境”。

这一年开始的时候,它被界定为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纪念之年”。不过,当这一年过去的时候,对多数人而言,这一年其实可称为“反思之年”,至少是一场普遍反思的开始——关于以往三十年的、关于以往六十年的、以及关于以往一百五十年的。结果,在我看来,这组文章有意无意地成了这场普遍反思的一部分。

反思的过程,触类旁通,无论何处,无论何事,总要联系到我们自身的历史处境及前途。一部“潜伏”,一部“人间正道是沧桑”,或诸如此类的任何“一部”,引发的多是与上述反思有关的文字。假如当初主持“洋务运动”的不是李鸿章及其淮军将领而是曾国藩及其湘军将领,中国近代史是否会有极不相同的路径?据郭廷以在《近代中国史纲》里的描述,当初曾国藩的犹豫,与我们今天的彷徨,如出一源。

中国社会的根本问题是什么呢?每一次大规模的社会变迁,都会诱致那些经历着变迁的人询问根本问题。商周之际、晚周之际、汉魏之际、唐宋之际、明清之际、……。人心不安,何处寻安心之所?横渠四句,是这一处境的真切反映。程朱陆王,顾黄颜戴,以致“船山学社”、“新民学会”、“乡村建设”、“第三道路”、“社会主义”等等,皆可视为依不同路径突破这一处境的努力。

今天,我们知道,我们仍要突围,我们仍须努力。惟其如此,生活的阅读与阅读的生活,有了特殊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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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丁丁

汪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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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学士(1981年),数学硕士(1984年),经济学博士(1990年)。但学位都是无用之物,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读完即可销毁。最近的工作: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长期坚持的工作:财新传媒学术顾问。教学及阅读领域:经济学思想史、制度分析基础、行为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与社会选择理论、演化社会理论——演化认识论与演化道德哲学。在公共领域内所持的矛盾态度:批判主流,关注思想,拒绝媒体。对任何学说及其说服者持温和的怀疑主义态度,这种态度不合逻辑,但真实,如Charlie Brown 一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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