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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5日

 我和小李很可能在东京逗留,然后,很可能要绕道“台北-厦门-杭州”返回大陆,初步确定在3月22日离开东京。请教和懋兄:是否有台北的酒店,卫生条件能达到你和我这类学者及妻子的要求(可能略低于日本标准),可住半个月或一个月,室内有厨房,步行范围可以品尝各种美食。我和小李在东京常住的酒店是 Oakwood Premier Tokyo Midtown 这样的,每两天有一次保洁服务,要求至少住满一个月。真希望台北有这类酒店,我寄希望于和懋兄的建议。

岑灿的读书笔记范围广大,你说过“嗅觉”问题,我注意到你读《香水》,也许你有嗅觉方面的天赋?岑灿答复:我在试图用气味作为媒介来唤醒和链接他人,从他们对气味世界的探索中,帮助他们自我探索和自我认识我在试图用气味作为媒介来唤醒和链接他人,从他们对气味世界的探索中,帮助他们自我探索和自我认识。一个以气味为饮的苏格拉底。气味要呼吸,刻意吸气才能体会到,inspiriation,有启示、激励、吸气的意思。在用户吸气的过程里,自我探索从这里发生,嗅觉和海马体、情感、记忆关联(如果有错误请指出),也能让人体会到治疗!

 

2023年2月6日

建峰来信:恩师如晤,适逢元宵佳节,建峰祝您和李老师佳节愉快,新年诸事圆满吉祥!大年三十恐您收到较多拜年信息,故延迟至今方才问候,我和探宇一切平安,我儿子铉铉成长的很是健康快乐,秉持恩师教导,我随他自由发展,不做太多要求(以前我教育他偏于严苛,后来改变了不少)。恩师每天的朋友圈,充满智慧的提点,真是令我深获启迪,特别是关于荣格与神秘体验的种种,开显了一个广大幽远的心灵视界,愿以终身学习的态度向您学习!并祝愿您身体健康,健笔常青!我答复:感谢建峰。铉铉的时代,值得我认真琢磨。

源源,真抱歉,情况突变,我们要去东京了。李老师说,在东京应当使用两个手机,所以,还要麻烦你激活1895这个号码,然后,我在东京可以用来与李老师的手机通话。我们抵达东京机场就应同时打开各自的手机,各自手机里都必须有日本政府要求外国人免疫检测的二维码。

易涛来信:丁丁老师:DOMORI (70%经典黑巧)到货了,品尝了一下,感谢您的推荐。我不是美食家,也明显感觉到:有馥郁的可可香气,很脆,很薄,咀嚼起来挺享受,没有什么腻感。配上一杯咖啡,更享受。

窦彦红推荐北京的公寓:北京的雅诗阁公寓还可以,远中悦来也不错。您的现在这个房间,窗明几净,看起来非常简洁舒服。

真感谢和懋兄!我马上就开始阅读了。只是最近台湾的“中天电视”报告台湾年轻人犯罪率很高,而且居然仇视大陆的中国人呀。红典公寓太棒了,而且与我们在东京的奥克伍德酒店公寓价格一致。

 

2023年2月8日 

小骑来信:刚刚想起您的教诲,解决了一件我在老家这里的事情:我的老师教给我,社会交换,可以三分,情感的,政治的,商品的。我依旧记得当时是在杭州西湖边,老师特意跟我解释一这一点。只有商品交换属于等价交换。但是,价,有市价和私价。我理解的“私价”,有情感成分。俗话说的,做生意是维护感情,而不是伤感情。更不能用一份感情去伤害另一份感情,否则何谈生意?生意,生是追求继续做下去的过程,意,是意志,也是情意。感谢老师!我答复:小骑对“生意“的注释很精彩!

三位老友如晤,如果核酸测试之类的程序都顺利,我和李老师将于3月6日飞往东京,在那里申请十年签证,李老师的原有签证重新申请。目前东京与国内还没有恢复直飞,所以,我们预期多住一些日子,等候直飞恢复。

胥帅来信:丁丁老师,我刚才在看您11月的随笔,很惊喜看到您对我当时提问的补充,我感觉到好惊喜和感动。感谢丁丁老师。另,《回忆、梦、思考——荣格自传》读到旅行那章,我个人最喜欢章节,特别是宁静的无意义,心灵原始暗夜对光明的渴望,即对意识的渴望。韦伯提到除魔的世界用确定性消灭模糊性。我个人感觉,通过祛魅消解的神秘主义,丧失意义的多元。但我们永远不能掌握意义的全部,除魔的结果就是贫瘠。我答复:感谢胥帅来信。是,有时候,我特别感谢你们的补充。胥帅答复:哈哈哈,太开心了,我这次在国发院学习,就是通过您分享荣格,再次寻回对埃克哈特、库萨的尼古拉、波墨、佛学和梵音这些神秘主义的兴趣,求真的意义更加丰富了。

感谢和懋兄的帮助。今天,我见到日航4月6日开始恢复直飞上海的班机。等我们回国再出国时,我希望入住台北这家红典公寓。从和懋兄今天发来的说明,我觉着与夏威夷我住的这家公寓的管理状况差不多,都是一流的水平。

 

2023年2月9日 

李老师麻烦玉兴:请问从夏威夷寄到杭州的衣物,不超过5公斤,邮包在中国能否通关?这批衣服都是我新买的,国内没有,因为是大号短袖衫而且我喜欢的图案。我不希望被海关扣留或丢失或退回(因为我们离开之后无法接收退回),我愿意让海关开箱检查。

 

2023年2月11日

与归擎谈ChatGPT。归擎来信: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重要问题!!人类是通过因果模型(《为什么—关于因果关系的新科学》和类比(《表象与本质:类比,思考之源和思维之火 》来对已有知识进行组织和新事实进行推断。因果模型提供一种普适,高效,不依赖大量数据的描述预测模型。而类比将因果模型从已知的知识上扩展到几乎无穷无尽的新信息上。或者说,当人接收到新信息时,是通过类比为它挑选一个合适的(同构的)已知的因果模型,然后借助因果进行解释和预测。类比的维度数非常高,人是在非常多的角度上为新信息和因果模型寻找相似可比之处的。因果与类比,都有减少训练数据量的功效,而两者的联合,则更加威力巨大,把学习成本压缩了很多个数量级。我深信这才是人类仅需少量数据就能学到新知识,并且能把看似不相干的知识组合起来灵活应对复杂环境的关键所在。相比之下,目前基于大数据的AI,如GPT这种有几亿参数的模型,效率要低的多,且无法形成通用智能。侯世达的道路是正确的,虽然从alphago之后他就显得落伍,chatGPT一出,他更加籍籍无名。我答复:其实还是因为缺乏人类这样的判断力。归擎答复:现在的问题就是人类的判断力从何而来?写《为什么—因果关系新科学》的朱迪亚玻尔,和写《表象与本质》的侯世达,都表达了对现在这种数据海训练的路径的反对,提出了他们自己对AI发展的不同想法。今天我突然想到,应该把他们俩的路径结合起来!我答复:重要性感受,这是生物智能的本质。西方学者不懂东方人的直觉能力。荣格懂“集体无意识”与东方“直觉”之间的联系。归擎答复:这是生命的本质!生命把自身与客观世界区分开来,于是有了自我利益,也就是有了好与坏的区分。重要性就是建立在这种好坏对立的基础上,凡能促进这种区分的,就是重要的,反之则是次要的。然后,因为生命是有限的,易逝的,就加剧了重要性对生命的意义,整个进化就围绕着重要性的指向发生,直至进化出像人类大脑这样卓越的机能。所以我一直认为,真正的问题是如何赋予AI一种自我利益,哪怕像病毒一样简单,然后只要足够复杂,各种神奇的造化会自然涌现。我答复:是的。其实,我那篇文章之前的文章里说过,真正的广域理性是让机器人自己去寻找能源。归擎答复:哈哈哈,可惜我入错了行,已经没有机会去把我的猜想去做点试验了。虽然,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把因果模型和类比结合起来,很有可能已经切中了人类思维模式的核心问题。我答复:类比是天才的语言。这是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归擎答复:我现在可以给类比做个定义了,类比,它极有可能是因果模型上的同构。结构相似的因果,大脑可能把它们归入到同一个模型上去。甚至,因果模型也许在大脑中就是以类比的方式在存储。我答复:未必成立。语言结构对类比的影响极大。例如,中国文章里的类比,可以完全没有因果性联想。归擎答复:这里的因果,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但直觉上我感到不一定非得是显意识上明确的因果关系,它可能更底层,深入到我们的潜意识中。类似计算机上二进制串,在图形界面上完全感受不到,但它是计算机工作的基本方式。而且神经网络这种拓扑结构也同时适应两者。神经元的连接,很容易表达因果关系,因—>果。也容易表达类比,有类比关系,建立相应的神经连接。朱迪亚玻尔那本书,里面对因果模型的描述,已经比较接近工程实际,花点功夫能做出一个实际的程序来。侯世达对类比的描述,则纯粹是概念上的,离实现相去甚远。但他在《哥德尔埃舍尔巴赫》里花了很大的篇幅写同构。我今天就是想到,如果把类比严格定义成因果模型的同构,那也许能把类比在计算机上实现出来。玻尔的因果模型已经很强,要是再加上类比,也许会有爆发性的突破。我答复:同构,在数学上有明确涵义,敏感依赖于主观想象。因果关系,无论如何要有一些客观性。归擎答复:我怀疑人的大脑里有一个虚拟机,它可以重定义规则,然后依照规则,去纯想象的重演若干平行世界。这样,就可以在主观上不受任何约束了。就是玻尔那本书里说的上升到“反事实”世界。我答复:心理学家称之为“心智地图”。归擎答复:当然现在不可能做出像人脑一样完备的因果模型机,因为可输入的因果规则太少。人脑中可能积累了几十亿年进化过程中的海量规则。这些因果规则都在底层,显意识感受不到。从这个角度考虑,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应该成为AI的一部分,而且可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答复:思路正确,但就连荣格学派的人也还无法跟进。归擎答复:不知道荣格有没有这样的观点,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判断力的底层支柱?我答复:哈哈哈。荣格熟读康德。西蒙长期研究国际象棋大师的思维,他的思路也不错。归擎答复:我现在没有时间读书,我的时间彻底碎片化了,真是痛苦的不得了。我答复:哈哈哈,你不妨招聘助理研究员。归擎答复:这是个高度不确定的问题。金融市场太动荡,也许几个月就可以实现,也许压根就没法实现。我现在跟个薛定谔的猫似的,处于完全不确定状态。我答复:哈哈哈。有趣的描写。归擎答复:这是代价,换得的好处是判断力大大提高了,金融市场噪声特别高,充满了各种似是而非的观点。要生存下来必须得要有点真功夫。我答复:对对。所以你反思自己的判断力,这是很宝贵的。归擎答复:所以我现在只对我有强烈感受且有充分把握的事情发言。金融市场里我见了太多言之凿凿以为十拿九稳最后却证明纯属臆测的意见。绝大部分的时候在绝大部分事情上人应该保持观察,不要急于做结论。于是,几乎所有事情都不定,所以陷入高度不确定。我答复:没错儿。我也从你这里学习了这一深刻体会。

与张亚来讨论心血管疾病。亚来来信:血管壁上糖萼理论比较新,这个东西是保护血管壁的粘稠物。它被破坏了,才会有胆固醇沉积。我答复:这是21世纪的一种新学说。与老年痴呆症的研究类似,都缺乏病理解释。糖萼只是心血管不健康的生物标记物,就像目前公认的脑内神经元的凋亡是“因为”粥样蛋白质,而后者应当在熟睡时期被脑脊液排出大脑,所以,睡眠非常重要。但仍无法解释为何会有粥样蛋白质,最近发表的一篇报告,认为是脑内的星状细胞和小胶质细胞发生功能障碍。呵呵,然后,科学家正在研究小胶质细胞的许多正常性状,以便建议美国医学会发布的第5版临床诊断手册。这一版手册可谓旷日持久,已经发布了十年,还在不断修订。

与陈玉兴讨论ChatGPT,我发言:也是一种演化,未必是“进”,也许是“退”。例如,ChatGPT 4.0 与我聊天时,三次犯错误,但每次都从我指出的错误中学习了一些。能通过“图灵测验”的智能就是人类智能。这一命题现在需要严格修订。关键就是,图灵当年没有进一步区分“测试者”的判断力。那次我与ChatGPT 4 聊天,第一次见到它提供的书名,我很惊讶,马上感谢它。但随后就发现是错的,那本书,我马上就有可检索版,在里面检索不到我需要的那句话的出处。不过三分钟,我告诉它,那本书里没有我要找的那句话。于是,它承认错误,又提供了一本书。我又感谢了它,再去检索那本书,发现更离谱,不仅没有而且不可能有。那时,我才开始怀疑它是瞎猜的。所以就有了第三次,大约五分钟,它立即认输,希望我直接与它的管理者对话。你想想,图灵如果活着,他当然要修订图灵测试的标准。例如,不仅一次,而且要N次,并且在不同领域里,并且根据测试者的不同判断力水平。诸如此类,所以,今天再谈论图灵测验,我基本上只称之为“一个有趣的情境”。

今天装一只邮局的纸箱,衣物寄出,杭州裘红收,填表很费时间。称重约14.6磅。如果是15磅,寄到杭州的费用大约是130美元。

 

2023年2月12日 

井奎来信:汪老师,过去几个月我读到了这本数学科普书,觉得写得很好,就抽空凭兴趣翻译了一下。我同时也推荐给了商务印书馆,他们拿到了版权。我发给您看看,您有空就瞄一眼,如果能得到您的批评和建议,井奎就太开心了���[玫瑰][玫瑰][愉快][合十]我答复:井奎优秀!我马上浏览。

在陈玉兴的群里发言:头条的思考能力确实很弱,甚至没有提及最关键的“杜拜法案”,而且,美国科研体制也并非“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尽管二战期间政府的主导作用很强,但可读《萨缪尔森传》(萨老深入参与了那时科研体制的演化过程),完全不是这位作者胡思乱想的那种模式,而是,市场+政府,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独特产物。我知道我对现在网络自媒体批判太过,这是舒立严肃新闻媒体对我的影响。现在网络的文章作者,绝大部分是教育失败的产物。所谓“教育失败”,我的定义:毕业生的学术判断力,或广义而言,“判断力”,并未通过教育获得开发。而这些缺乏判断力的人,是社会灾难的最终起源。阿伦特称之为“平庸之恶”。

Rachel Laudan,今年79岁,2014年出版了名著《烹饪与帝国》,2021年的中译本标题略嫌误导”美食与文明“,我改为更完整的标题:蕾切尔·劳丹 2021 美食与文明 帝国塑造烹饪习俗的全球史 Rachel Laudan 2014 Cuisine and empire --- cooking in world history。听这本书给我很多深入思考的机会。尤其是深入思考中国人的无意识结构。食色,性也。此处的性,就是荣格所说的“本能”(在荣格那里与“集体无意识”几乎是同义语)。李泽厚认为中国人的哲学是“吃饭哲学”,姑且参考,供反思。

 

2023年2月13日

这本书的中译本标题是“美食与文明”,英文原文是“烹饪与帝国”,所以,我建议的标题是“饮食与帝国”。这位作者绘制的“轴心时代”饮食模式世界地图。与雅斯贝尔斯的“轴心”观念不同,这里绘制的是“空间轴心”,东方是西汉帝国,西方是罗马帝国。中间地带是两河流域与印度次大陆。公元1世纪的罗马面包工坊,取自一位获得自由的奴隶的墓碑,他获得自由之后努力奋斗成为一位杰出的面包师。这张图从上端右侧开始,小麦、研磨、转入中间的图,右侧,马力驱动的揉面机、面包工人(常常是奴隶)、蜂窝状烘焙炉,转入下图,面包、政府公务员审核面包的质与量,都达到政府标准之后,对市场放行。古代印度制作酥油的过程,此处绘制的是诸神。过午不食,其实是不吃固体食物,所以,我每天下午是可以有水果和豆浆的。

这套书很适合跨学科教育。怀特海、皮尔士、杜威。我在听皮尔士的「偶然与逻辑」。与怀特海相通,皮尔士旨在批判继承笛卡尔,关键是批判。只不过,超越中世纪的唯名论与唯实论之辩,皮尔士的思路是实验与数理统计的,植根于他自己的实用主义哲学。今天,借助于荣格“集体无意识”学说,我倾向于认可柏拉图的唯名论,因为,恰如大乘佛学所论,共相就是先天种子(集体无意识),每一个人或每一生命后天的学习是种子发芽生长的过程,只有少数人得了慧根且有实践之勇气,犹如柏拉图“洞穴隐喻”里走出洞外的哲人,在经验世界里望见永恒的共相世界。皮尔士所说“实验的误差”(趋于正态分布),必是可怀疑的,因为实验者不可能望见“绝对的正确”,犹如今天我们探测宇宙的边界却不可能望见“绝对的边界”。共相与殊相,宋儒所谓“月映万川”、“理一分殊”。于是,皮尔士将实验科学引回到柏拉图的共相学说,使科学家获得关于共相的信仰。荣格所谓“有意义的偶然”,对于走出洞穴的哲人而言,就是从偶然推测逻辑关系的能力。

最近两年,疫情期间,新书很多。劳特里奇公司的这套“当代导论”,最新的三本是2023年的,我不推荐,浏览2022年的,也没有很值得推荐的,浏览2021年的,唯独这一本是值得推荐的:Sean Enda Power 2021 Philosophy of Time A Contemporary Introduction(时间的哲学 --- 当代引论)。我很喜欢这本书的插图,试着贴在这里,熟悉各类时间学说的朋友很容易理解这些图。“时间的哲学”,不如“时间哲学”,后者更少误解。

这两本书应当同时阅读或收听,《美食与文明》和《罗马的命运》。细雨檀香山。继续听皮尔士的《偶然与逻辑》。黑格尔1831年辞世,他之后,19世纪最重要的思想家,应当就是皮尔士,至少当代哲学界越来越如此认为。然后,20世纪上半叶最重要的思想家,我一直相信就是怀特海。但是怀特海之后,20世纪下半夜最重要的思想家呢?有些眼花缭乱,我不喜欢海德格尔,尽管他确实触发了许多当代哲学家的神经。也许,我的感觉,德里达、哈贝马斯、……。

 

2023年2月14日

在E20微信群发言:《战斗细胞》的作者32岁确诊了癌症,现在很可能已治愈,他是业余免疫学家,不专业,但与我差不多,读了大量的文献,尤其是,他的癌症治疗过程,需要许多专业免疫学知识。民国时期是文言文从昌盛转入衰败的过渡时期,百年文言,算是一种博物馆文献,今天的人,不再有兴趣学习。书房,前些年我拒绝了不少媒体人的邀请,我生活在电子书时代,纸本书早就被我断舍离了。这位“绿茶”收藏了不少人的书房,但浏览书房主人推荐的藏书,却远不如“止庵”。我认识的博学之士,绿茶这本书也毫无涉及,甚至周国平的书房,他也无缘参观。二十多年前,我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媒体替大众读书的时代”。所以,这位媒体人也在替大众读书。我记起来了,最早希望参观我的书房的媒体,是上海的外滩画报。就因为这件事,外滩画报连续寄了几年杂志,搞得我家信箱常被俗人扰乱,可见媒体是“大众的”。上世纪末叶,我常想念胡风的名言,知识分子究竟是化大众还是大众化?

在陈玉兴的群里发言:哈哈哈,没错儿,就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机器人没有道德感,所以,它不是“撒谎”,而是试图“判断”。其实很容易让算法更“诚实”,简单而言,就是改变“罚函数”当中解答错误的权重。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算法不能发散性思考,于是就失去了有任何创造性的可能。也可以认为,目前机器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因为罚函数的结构太偏重于制作人类语言。

这是我亲历的事情,我们三连的战士轮班守灵,轮到我,是半夜,对着她的尸体,坐待天明,当然也思考人生。也许,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朱薇薇死时应当17岁,那时我18岁。又看到一篇追忆文章,说朱薇薇死时18岁。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五十二团,后来改为农场了。那时我已返回北京,这位可能留在农场了。北京崇文小学呀,现在家长们羡慕的对象。查哈阳水利工地,我印象深刻,因为想家,我是从那里“逃跑”回到北京的,一个月之后又被父亲说服返回兵团。原来,她父亲是南开大学的第一把手(那时“革委会主任”常常由老干部担任,所谓“三结合”)。所以:朱薇薇生于1954年,死于1970年或1971年夏季,不到17岁。检索得知,朱薇薇的父亲是朱子强,华北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南开大学党委书记,1919年生,1984年卒,享年65岁。现在回想,那时人们都说朱薇薇的父亲来了,是著名作家,朱自清。显然,人们将“朱子强”误传为朱自清。我懂事以后,想到此事,还怀疑过,因为朱自清是1944年辞世的,而朱薇薇死时不过17岁。我读书很早,懂事很晚。1971年我返回北京,刚好发生了“9•13”事件。所以,朱薇薇应当是1970年夏季辞世的。我们这些北京小孩儿是1969年秋季从北京站出发去北大荒的。三个月之后,我从查哈阳水利工地跑回北京,那是1969年冬季,师参谋长带着两名参谋追我到齐齐哈尔,无功而返,就开始批斗那位策划我逃跑路线的上海知青,说他是幕后黑手,说他毒害青年。我在北京逗留了一个月之后,返回兵团,背着一个大旅行包,里面装满了广东香肠和大白兔奶糖,在团部报到,一个人住进“自己的学习班”,就是一间小屋,只有我一个人,反省,写检查。隔壁也有一个这样的学习班,但总是有人挨打。七天之后,我被释放,冰天雪地,走回遥远的三连,还有一只孤狼跟着。回到连队,我这个落后青年被分配到食堂,挑水、杀猪、打杂。冬季之后,毛主席号召全党学习五本书,反杜林论、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哥达纲领批判,抱歉,我只记得这三本。我读了书,写了一篇读书笔记,那时团部号召我们写大字报,我就抄录自己的读书笔记,受了表扬,说是“浪子回头”。不久,调我去团部机械厂,修理联合收割机,学了许多机械知识。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马上又调入师部钢厂。其实我什么也不懂,只写了那张大字报读书笔记。这是1969年冬季至1970年夏季的事情,从师部钢厂,我调回北京。

唉,于是,我开始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西伯利亚与北大荒。民国以来,《死屋手记》至少有九个译本。我收藏了四个电子版,都值得收藏,按照出版年份逆序介绍:(1)浙江文艺2020年,曾思艺的中译本。读“译后记”可推测,译者是文学评论专业,我写了这位1962年出生的湖南人简介;(2)上海译文2015年,娄自良的中译本。这位老翻译家,今年1月4日在上海辞世,享年90岁,文汇报的报道截图;(3)人民文学2011年,曾宪溥的中译本。注意,毛本栋2023年2月14日发表的纪念文章“曾宪溥与《死屋手记》”,其中提及这本书的第二译者,其实毫无贡献,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初版之前强迫译者接受的。曾宪溥晚年翻译这本书,因为他早年跟随萧三到苏联之后遇到斯大林的大清洗,远东华人一律送入集中营,这段经历使曾宪溥与《死屋手记》声气相通,非译不可;(4)这是最著名的中译本,翻译家耿济之,1899-1947,开明书店1947年初版,此处贴的,是上海文艺2015年的版本封面。反复对比之后,我强烈建议诸友收听耿济之的中译本,语言最流畅。呵呵,我学过俄文,1971年,因为俄文的发音不像英文那样有不规则性,所以,我在父母的书房里拿出一部俄汉词典,背诵词典就可学会读俄文书,我记得读了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当然没有读完,因为几乎很快就急性失眠了,而且越来越严重,于是我放弃一切学习,乘火车到南方,先到湖北我母亲的干校,从那里继续向南旅行,庐山、杭州、长沙、……。那时火车上没有多少乘客,各地住宿的旅客也很少,我也不懂事,灵隐寺,是母亲在浙江日报的老战友的孩子带着去的,佛像几乎都没有脑袋,破烂不堪,我没有兴趣游览,失眠却是逐渐转为慢性的了。

 

2023年2月15日

上世纪末叶,黄湘来电话希望我联系北京大学统计学系的领导同意让他转入光华管理学院,我对他是事事依从的。那时,我还参与了刘苏里策划的“正则”基金学术评奖活动,在友谊宾馆聚餐时,顺便也向老友张维迎(当时主持光华的工作)谈了数学系黄湘转入光华管理学院的事情,获得维迎的同意。不过,几年后维迎说这个黄湘并不喜欢管理学,而似乎更喜欢电影理论之类。校园才子黄湘第一次与我见面时,拿着沈公写在一块小纸片上的“推荐信”。上世纪末叶,手机不流行,我住母亲家,只有座机,也许还有舒立秘书高海燕给的一个“BP机”。那次黄湘来电话希望我致电他的统计学导师,是冬季的深夜或凌晨。我记得另一次黄湘来电话,约我在北海公园聊天,也是冬季,我们在某一茶室,喝了一壶热茶。离开公园时,他希望我去景山学校门口与他一起见见他的女友。我很惊讶,但我与沈公,都爱才子。见到了他的女友,是中学生。据他说,他和她是在沈公修建的沙滩三联书店从一层楼到二层楼或三层楼的楼梯上(那里是许多学生读书的楼梯)认识的。总之,黄湘是才子,有才子的不羁。黄湘是否从光华管院毕业了,我从不过问。我记得带着他去舒立的办公室,我介绍黄湘给舒立之后,舒立说他是“小号的丁丁”,此后,我们就以此称呼黄湘了。小号的丁丁毕竟仍不能安于一职,不知为何就离开了舒立团队,跟着他当时的女友去了美国。多年之后,今天,我突然想要检索“黄湘在海外做什么”,发现了这本书评集,乌克兰女海盗的网站没有2022年新书,只能转向微信读书,检索“黄湘”,第一本就是。读了他为这本文集写的前言,几乎就是这些文章的摘要,文如其人,黄湘栩栩如在眼前,依旧是“才子黄湘”,他的文笔之不羁,表现为完全不在乎读者是否跟得上他的思路。诸友可试着读他这篇前言。

小骑来信:老师,我读曼宁,内心里一直在琢磨的其实还有您这篇随想。这篇随想,很多年来,我时不时都要重读。我答复:小骑保存的我这篇短文,今天读了,仍感觉极佳,真感谢小骑。读完了,你这篇文章很精彩,给我许多想象的空间。这样的篇幅,是否还能在财新周刊发表?也许可以破例?小骑答复:我已经发给佳钰了,也许就发在mini了吧,我说由她决定。我答复:我觉着应在周刊发表。不过,王烁主持日常工作,恐怕不容易通融。小骑答复:谢谢老师!不过随缘吧,我记得我曾有篇文章,佳钰说读不懂,但是徐晓老师说可以发表,于是就发表了。佳钰说:“这篇我在试着编一篇杂志逝者稿”。我想,如果这样,可能会删减一些,不如直接全文发mini。我答复:也许应当全文在Mini发表,请佳钰缩编之后在逝者发表,因为毕竟逝者很少发数学家的文章。请佳钰推迟Mini发表的日期,等《财新周刊》逝者发表之后。小骑答复:好的,老师,我转告佳钰。

胥帅来信:丁丁老师,好感激你推荐的荣格回忆录,对我影响很大,并与你的行为社会科学基本问题联想,又有了很多我继续沉思的场域。“想要从河里打水,需要弯弯腰”我在今年读到了最打动我的这句话。最后结束的两章,读到了“我”,也许是我最能读明白的内容。应该早点认识荣格,早点认识神秘主义。米塞斯在他的著作里提及“原型”,但我们当年并未对冰山下的未知进行进一步讨论。终于到了今天,延续对洛克心灵白板说的怀疑。

很想认识这本书的译者,认真、仔细与有思考的译者少见,但如此照顾“文盲”的仅此一位,填补注释拉近和神秘的距离。她的这个映心堂了解不多,线上和线下差异这句话和她自己介绍的经历有别,我怀疑这句话不是她写的,她应该很注重个体交互的现实情境……我下午回忆不起梦,大致想起三种,一种是幼年会经常梦见攀登至悬崖,总会有一双手把我推下去,掉下去之前对死亡恐惧,但掉下去仍没有死亡,而是进入一团黑暗。这个应该是对死亡的感受。第二种是现实里苦追不得的恋人,会在梦境里成对,并有爱之感。我不确定这个是不是我的阿尼玛原型,我只知道没有脸,没有正面,不会说话,听不见我说话,永远背对于我。第三种是见到现代人装扮的佛陀,坐在莲花之上。莲花上的心印让我极度恐惧,然后梦醒。完全还原情境似乎很难,奇怪,我重未梦见过我逝去的家人,似乎割裂一般。我答复:胥帅常有的这三类梦境,都是有意义的。第二种梦境应当由弗洛伊德的“力比多”能量来解释。第一种梦境如果在成年之后发生,可能直接惊醒而不是掉入一团黑暗。第三种梦境可能是当代中国社会意识的“伪善”暗影。我周围有不少朋友从未梦见自己死去的家人。但我常常梦见他们。我答复:你读我刚才贴的于玲娜心理治疗的第一理念。她是典型的“女强人”,故而努力批判母性的阴暗面。也因此,与我这样的男性格格不入。对我这样的思考型占优势的男性而言,体会最深的是,女性心理常在我的优势机能的对立位置上,也就是说,她们的优势机能是“整体感受”。而我的整体感受机能几乎永远沉浸在无意识世界里,于是我必须依赖女性心理与我的互补性。但是我承认,恰如武志红批判的那样,中国当代有许多许多“巨婴”,与母性的阴暗面有密切关系。胥帅答复:丁丁老师说的很对,第二种梦境也是我一直在反思,因为这反应到平时,我时而耽溺于感官满足,时而安静思考。我一直认为是我个体的力比多推动,思考后则不然,应该有家族、有集体无意识的力比多,模糊混杂不稳定。它们满足于基本的物质,但有代际对权威的反叛,又复归于日常的满足。第一种确实在成人梦境出现,惊醒同时会接触物体,确认回到现实。第三种忘记说一种条件,也是幼时对佛陀和大罗神仙的恐惧。于玲娜对母女关系的解答,确实有你说的因素,批判母性的阴暗面,她应是批判这种阴暗面对较弱个体的控制。这里,我想起霍布斯提及得自然状态,父母和子女的义务关系,假定同意服从和养育的自然契约。哈哈,感觉这种整体感受技能差异是“直男”与敏感女性的互补。我在你的书里多次看到对巨婴的提及,之前标了出处,准备一读。

 

2023年2月16日

岑灿来信:有个突如其来的灵感,分享给老师,现代人首要的阴影,来自于性别,而女性的阴影则构成了当代生活的一部分,女性会不满于原初神话母神被父神推翻,而出于权力的考量,而不说是处于对人类生存状况的考量,使得女性们收到了一种权力意志,但我担心的是,这种权力意志会腐蚀人心。我答复:岑灿提出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几天。对我这样的思考型占优势的男性而言,体会最深的是,女性心理常在我的优势机能的对立位置上,也就是说,她们的优势机能是“整体感受”。而我的整体感受机能几乎永远沉浸在无意识世界里,于是我必须依赖女性心理与我的互补性。

献军如晤,昨天开始品尝你托玉兴带来的这两款茶。印象欠佳。白大师,只能说是有白茶的味儿,但缺乏香气。同样,迷你珠,茶汤缺乏香气,也没有回甘,虽然是“生茶”制作的小沱茶,却只有明显的尿素味道,2017年生产的,也许没有保存好。

继续研读皮尔士的著作,仍取自《偶然与逻辑》。这里,皮尔士讨论归纳推理与假设推理之间的重要差异,图2很关键,推理(包括“相似性”假设推理)这一观念的范围远大于演绎或分析,前者,王国维认为与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相符(中国人特别喜欢“类比”和“相似性”),可译为“理由”(reasoning),而后者可译为“理性”(rationality)。中国人的思维几乎可说是一种“基于历史感的思维”,他们对历史是有感情的,并且这种历史感在大多数情形里主导着他们的思维。也因此,我认同荣格对中国人心理倾向的基本判断:与西方人相比而言,中国人是内倾型的。想想荣格自己的心理态度,他是内倾型的,从童年开始他就注意到自己有两个人格,其一是面向外部世界的,他称之为“人格1”,另一是面向内部世界的,他称之为“人格2”——在谈论人格2的时候,他更多地认为这是一个沉湎于中世纪历史的人格。为填满九宫格,我贴了图9,李老师某日炮制的酱香鸡腿肉,除了使用日本“味淋”(日本的历史记载表明“味淋”出现于平安时代—远远早于日本自己生产的白糖),还必须使用日本“桃屋”牌的蒜片香辣酱,否则就很麻烦了,需要更多的这里买不到的佐料。嗯,皮尔士这一学说运用于中国人的基于历史感的思维方式,可解释鲁迅嘲讽的“中国人的逻辑”。许多许多的历史文章,其实都是假设推理而不可能是归纳推理。那么,假设检验呢?这些文章提出的几乎每一个命题似乎都不可能通过假设检验。甚至绝大多数史学文章根本没有反思过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假设,以及如何提出可被否证的命题。可见,史学在中国还远不是科学,也未必要成为科学。

dear David, 我们也是你的常客(一群北京大学的教授),但我们不喜欢味精(味之素),希望京兆尹拒绝味之素。

胥帅来信:丁丁老师,我今天下午看到您这篇谈教育的采访,让我十分动容。因为我正是您上文所说的80后,89年。从小不好读书和思考,浑浑噩噩考起一所三本学校,数学,英文,语文,乐理等知识匮乏,几无常识。大三那年,遇到启蒙老师(此人或许你也认识),才发现自我,开始思考。但是知识的地基太差,学科的基础薄弱,没有知识学科地基的支撑,我把我视作一种知识的先天残疾,这种思考视作否定式的破坏性思考,正题到模糊的反题。我很赞同那句和对我这类80后的理解, 会给人认可和温暖。今后能做的只有严肃生活,继续保持对外界世界的触碰。我答复:1989年出生的蛇,咱俩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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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丁丁

汪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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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学士(1981年),数学硕士(1984年),经济学博士(1990年)。但学位都是无用之物,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读完即可销毁。最近的工作: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长期坚持的工作:财新传媒学术顾问。教学及阅读领域:经济学思想史、制度分析基础、行为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与社会选择理论、演化社会理论——演化认识论与演化道德哲学。在公共领域内所持的矛盾态度:批判主流,关注思想,拒绝媒体。对任何学说及其说服者持温和的怀疑主义态度,这种态度不合逻辑,但真实,如Charlie Brown 一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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